劍傷硬栽為奔月所致?”
方陌緩緩點頭:“不無可能。”旋即咬牙切齒地罵道:“無恥小人,卑鄙!”
年輕人輕輕握住他的手,緩緩道:“我本也是如此猜測,但主上與方叔叔因此被傳至金殿問訓時,方叔叔對於劍傷一事未做任何辯解。”
方陌瞪大了雙眼:“什麼?”
年輕人握緊他的手:“主上為了保護方叔叔,本欲一力承擔責任,但是,方叔叔他……他……”似乎有些說不下去,掌中力度愈強,濃烈的熱氣直燙方陌心底。
顫抖著聲音,方陌突然覺得萬分恐懼:“他……爹爹他……怎樣?”
年輕人憐惜地看著他:“在金殿上,方叔叔跪地向主上請罪,並坦承自己因受不了禁困的生活,中秋夜私自逃出離宮,無意中與那幾名士兵碰見,彼此認出了相貌,為不連累主上,索性將那幾人殺了滅口。”
方陌全身開始發抖:“然後呢?”
年輕人輕輕將他攬住:“武士暄豈會善罷甘休,又有賀鏡、楚芳群推波助瀾,逼迫主上。他們並不追究方叔叔的罪責,卻口口聲聲責備主上御下不嚴,縱奴行兇……”深吸一口氣,有些艱難地繼續往下說道:“方叔叔何等樣人,為脫主上之罪,他在金殿上……在金殿上……”咬咬牙,一字一句道:“以奔月劍自斷雙臂!”一口氣說完:“據聞,當場血流成河……”忍不住閉了閉雙眼:“目睹者無不驚悚駭懼,主上悲憤以極,抱著方叔叔失聲痛哭。”
方陌雙眸圓睜:“自……斷……雙臂……”
年輕人攬緊了他,如小時候一般輕輕搖了搖,想要說些什麼安慰安慰這個如同親弟弟般存在的少年,偏偏語梗在喉,完全不知該如何講出口來。
鎣陽方氏,奔月劍,穿花步,乃祖傳絕技,雙臂廢去,空有高超劍術,一身功夫,終成空談。
方陌瑟瑟顫抖,年輕人既未開言,他也不動不語。
月明風靜,寒意一絲一縷地將二人包裹,霜氣漸緊,不多時,衣袂已溼。枝杈間,偶有脆弱的銀杏葉飄飄墜向地面,卻又經風捲起,晃悠悠在空中輕旋顫慄。
不知過了多久,明月漸漸向西方移去,落至二人背後之際,方陌終於開口了:“那麼,爹爹……”小心翼翼地問道:“他……他還在人世嗎?”
雖然父親離家時他的年歲尚小,但韓伯房中卻掛有一副肖像,畫中人白衣俊秀,神情傲岸,廢去雙臂,便如飛鳥折除了翅膀,父親焉能受得住!
不想,年輕人卻點了點頭:“自那以後,主上與方叔叔被武士暄下令分開囚禁。主上仍居離宮,而方叔叔,則被賀鏡帶回,據聞一直囚於鎮國將軍府內。”
方陌心想,韓伯的訊息果然準確,幸虧他只知道這個結果,若查曉那等慘烈的經過,怕要死不瞑目了。
深吸一口氣,掙開年輕人的懷抱,坐直身體,方陌努力平穩傷痛的情緒:“大哥可知鎮國將軍府的佈勢?”
年輕人搖了搖頭:“此事愈發奇怪!一個將軍府,佈防竟不下於皇宮,我派去查探的人手大多失陷,杳無音信。”他緩了緩語氣:“半年前,我也曾親往查訪……”微微苦笑:“不瞞你說,若非有人相助,我早就在黃泉路上等著投胎了!”
方陌萬分驚訝,對於這位如兄長般親密的故友,功夫如何他最是清楚:“連你也險些脫不了身,那鎮國將軍府到底是怎樣的銅牆鐵壁龍潭虎穴?”
年輕人微微沈吟:“說來慚愧,進去之前,我也曾在府外仔細觀察過數日,自覺甚有把握,怎知甫一進府,明明四下無人,偏偏全府號角大作,我見形勢不妙,便往林木較多處隱藏。”
方陌皺起眉:“後來呢?”
年輕人抿了抿嘴:“那府裡似乎處處都佈置著極厲害的陣勢與機關,我一時大意,連中三支毒箭,頭暈目眩地躲進一片林子……”他低聲說著,似是心有餘悸:“那時,我已是強駑之末,只以為自己要葬身於林中呢!”
方陌掌心溼冷,雙拳緊握:“有人救了你?”
年輕人臉上現出一種惘然的神色,半晌方道:“箭上的毒極為猛烈,不過片刻間,我便覺得雙眼模糊,頭腦昏沈,全身疼痛難忍,將暈未暈之際竟感到有人撬開我的嘴,緊接著似有藥丸下喉,我心中一驚,勉強打起精神,那人想是見我睜眼,返身便走。”
方陌忙問:“那人是誰?”
年輕人痴愣半晌,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我當時尚未完全恢復,迷迷糊糊中,只見著一個側面……不知他姓甚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