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打趣地說了一句:「這麼深的林子,不會突然跑出猛獸來吧。」
其它人聽見了,只是一笑置之。
騎馬走在人群最前方的裴惜遠,也沒有在意。更確切一點講,他是壓根就沒有聽進耳朵裡,腦子只顧想著其它事。
從小鎮出發已有兩天,然而,那晚在客棧當中的經歷,卻依然記憶猶新。
不知為什麼,始終無法忘卻當天莫憶講過的那番話,還有那一抹印象深刻的,卻又模糊得不似真的笑。
每次一想起,他就頗有些煩惱。那種事,不會真的發生吧?
覺得應該不會,可萬一要是發生了,那他又該怎麼對待才好?
他承認自己對莫憶有好感,但那種好感是以欣賞為前提,並未摻雜任何雜念。同樣,他也不希望自己遭遇上什麼不單純的心思。
在他一直以來的想法裡,男人與男人之間,只有朋友、親人、敵人、陌路人,這四種關係。
這樣不就好了麼?明明大家都是男子,何必要像男女相處似的矯揉造作,多不自在。
好在,就這兩天的情形來看,莫憶的言行舉止還是一如初邂逅時,穩穩靜靜,不慍不火。對他,也如對其他人一般,並無特殊。
他也仍是常常以笑待人,不過,像那天那樣教人莫名為之屏息的笑容,倒是沒再出現過了。
久而久之,裴惜遠便將當時那奇異感覺的來由歸咎為,是自己醉得實在不輕,一時眼花罷了。
不然的話,他怎麼可能因為一個男人的笑容而目眩?況且那人,也不是長得多麼傾國傾城……
想著想著,他的視線不自覺地打了個拐,向旁邊蹓躂過去。
就在此時,身後響起一陣喧譁。
「當心!」有人驚呼。緊隨其後的,是一聲渾厚的吼嘯。
裴惜遠心下一凜,連忙回頭,只見一隻體型有人兩倍大的黑熊,正向著他們的隊伍張牙舞爪而來。
周遭的人立即分散開,但也有個別馬匹反應慢的,捱了黑雄狠狠兩掌,立即長嘶著撒蹄狂奔。
「不要妄動!」裴惜遠制止了幾個打算抽劍上去的部下。而後他挽起長弓,連續幾箭出去,每一箭都深深刺入黑熊身上。
黑熊的攻勢稍微遲緩下來,但牠並未倒下,而是怒吼一聲,朝著剛才對自己放箭的人衝過去。
裴惜遠用最短的時間又射了兩箭出去,然後拉起馬韁,策馬往另一邊閃避。
然而,馬蹄的速度慢了那麼一瞬,被黑熊追到近前。一掌過去,雖未摑在身上,馬匹還是大為受驚,抬起前蹄,整個兒幾乎站立起來。
馬上的人始料未及,被摔落在地。根本來不及抽劍,一團黑影已襲至他的前方,碩大的巴掌高舉起來。
「都殿!」眾人急呼,想趕去解圍,無奈距離實在不夠近。
忽然,一道人影彷佛橫空出現,眨眼便來到裴惜遠身邊,橫臂一擋,硬生生接下了那兇狠拍下來的一巴掌。
裴惜遠坐在地上,瞪著眼睛看著這一幕,還未自驚愕中回過神,倏地感到有個什麼東西落在了自己腿上。
他低頭一看,居然是一截人的斷臂,頓時臉色慘白,連嘴唇都隱隱泛白起來。
彷佛被瞬間抽空了的身體,提不起絲毫氣力,裴惜遠就只能坐在遠處,呆呆瞪著那截躺在自己腿上的斷臂。
他的腦子裡嗡嗡作響,已不知該怎麼思考,也沒有心思去看,莫憶是如何一劍劍地砍殺黑熊,直到將他擊倒,再也爬不起來。
一切結束,莫憶提著那柄還在淌血的劍,走到裴惜遠面前。
「惜遠。」
叫了一聲,沒得到響應,莫憶半蹲下去,拍拍裴惜遠的臉,「惜遠?」
裴惜遠這才抬起視線,向面前的人看去:「大哥……」他囁嚅著,臉上滿是愧疚不安,「你的手……」
「嗯?」
莫憶看看他,又看了看他從剛才一直看著的東西——那截斷臂,唇角微揚,現出一絲瞭然:「哦,你說這個?沒什麼,你過慮了。」說著,莫憶將另一隻手伸出來,捋高衣袖。
大大出乎裴惜遠意料的是,他看到的,並不是他原以為的鮮血淋漓。
在那隻胳膊失去了前臂的斷處,沒有半點血絲,只有一圈米白色的物體,像是木頭但又不是太像,牢牢固定在肘關節下方。
「這是……」
「如你所見。」
莫憶淡淡道:「我早已失去右臂,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