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也新添了兩個,各司其職,總把樓內樓外收拾得乾乾淨淨。
食品的樣數很齊全,兩籃子水果,兩大水壺白開水,橘子汽水一瓶一瓶地碼好了裝在大冰盒子裡,另外還有新鮮麵包、火腿罐頭、牛脯雞肉、沒有多少酒味的紅葡萄酒。潔淨的紅白格子野餐布被疊成大方塊,也放在了後備廂內的食品上面。龍相蹦蹦跳跳地往汽車前走,一邊走一邊在嘴裡“劈劈剋剋”地咕噥,露生跟在後面,穿了一身灰色的獵裝。獵裝嶄新,帶著清晰的燙紋,紐扣之間隱隱閃爍著一段白金的懷錶鏈子。一邊走一邊將一副墨鏡插進胸前的小口袋裡,他白皙英俊,烏黑的短髮梳得一絲不亂,看起來非常的紳士派,比龍相體面了一百多倍。
龍相是真高興了,坐上汽車之後,露生並沒有和他開玩笑,他自己就毫無預兆地哈哈笑了起來,嗓門還不小。露生一邊發動汽車一邊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也跟著他笑了。
“別傻笑。”他告訴龍相,“幫我記著路,走丟了可就糟糕了。”
龍相轉過身,把鼻尖貼到了車窗上,“笨蛋!走過一次的路怎麼會忘?”
“沒你聰明,記不住,你幫我記著吧!”
龍相回身抬手拍了拍他的後腦勺,“活活笨死!”
郊外的風景的確好,遊人也相當多。露生一切都是效仿旁人,旁人在地上鋪了餐桌布,他也鋪;旁人把罐頭汽水一樣一樣地運過來擺上了,他也照做。龍相照例是不幫忙,盤腿坐在草地上,他很有興趣地袖手旁觀。露生留意到有摩登的小姐在偷眼打量龍相——他再不給龍相好穿好戴,龍相的臉擺在那裡,無論如何總是美的。將一瓶汽水開啟遞到龍相手裡,他低聲說:“你給我坐好了,有人看你呢!”
龍相接過汽水就喝,一口氣灌了大半瓶,然後低下頭嘎地打了個響嗝。他愣頭愣腦地問露生:“誰?誰看我?”
露生被他這個響嗝臊得滿臉通紅,再也不敢抬頭,只連連地向他擺手,“沒誰,沒誰看你。我給你弄點兒吃的,你乖乖地吃,吃飽了玩夠了,咱們就回家,好不好?”
龍相笑了,“哎,我讓你說成小孩兒了。”
露生心裡有點發虛——帶著龍相出門,他總是隱隱地擔心,因為龍相是個失控的人,起碼是部分失控。龍相的大喜和大怒,他都有點怕。
所以這一場野餐,他對龍相是寸步不離,但是龍相併沒有發瘋撒野的意思。他安安靜靜地吃喝,偶爾左右張望一下,像是也有一點深沉的心事,但是他不說。
露生看出來了,所以在上了汽車回家時,他一邊開車一邊問道:“想什麼呢?”
龍相坐在副駕駛座上,開了車窗吹夜風,“我……”
他的話甫一出口,便被風吹散了。露生向他微微歪了腦袋,大聲問道:“什麼?”
龍相提高了聲音,“我想丫丫了,丫丫還沒‘匹克尼克’過呢!”
露生坐正了身體,沒想到他還有這份心思。這份心思讓他感到了欣慰,他就喜歡龍相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龍相這麼大了,在他心裡還是“孩子”。
然而好孩子隨即又發表了宏論:“所以你得加倍地對我好,把丫丫那一份也帶出來!”
露生依然笑著,心裡無可奈何地做了論斷:“還是條渾蛋龍!”
載著這條龍,露生的汽車穿過層層的霓虹燈影,駛入了繁華世界的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