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是死,是福是難,總之要拴在一起。
賀誠那時嚴肅地說:“有一件事,你自己心裡清楚,搭檔之間有嚴格規矩,不能有感情糾葛。”
賀誠盯著楚珣的眼:“我瞭解你跟他多年前的情誼,我這樣安排十分冒險,我也為難!但是現在沒有更好選擇,你的身份已經暴露給霍傳武,我只能選擇他,信任他,也信任你,你明白嗎,小珣?”
楚珣垂眼聽著,低聲道:“明白。”
賀誠一字一句地叮囑:“同樣的話我也跟小霍說過,他向我保證了。你們兩個將來從一線位置退下來,想要怎麼樣‘好’,老子管不著,你倆愛咋樣就咋樣。但是這幾年任務期間,記住你的身份,你肩上的擔子,別給老子亂來,搞出雞飛狗跳感情糾紛我堅決不饒你們!”
楚珣咬著嘴唇,點頭。
賀誠:“平時不要見面,堅決不能住在一處,各有各的生活圈子,互相隱蔽身份。”
楚珣隨口問了一句:“這人現在住哪?”
賀誠:“住一間地下倉庫。”
楚珣一聽,眉頭立即擰成一股繩,又不樂意了:“這麼苦這麼累要人命的工作,國家連房子都不給解決,您讓這人住地下室?好歹給一套公寓吧?”
賀誠無奈道:“小霍這人很擰,他非要住那裡,你真不知道?”
老子他媽的為你們兩個破孩子的事兒,操多少心!
賀部長三筆兩筆畫出一幅潦草的地圖。熟悉的街道,十字路口……楚珣眼神慢慢聚焦,恍然大悟!
楚珣那天從賀叔叔家裡衝出來,開車衝上大街,一路往軍院方向飛馳。他握方向盤的手微微發抖,心潮湧動。
部隊大院附近這條大街,當初八十年代時還略顯荒蕪,現如今街道寬闊繁華,兩側高樓商廈林立。北京的地鐵線也早不是當年那“一橫”加“一圈”,如今線路四通八達,站點密集。
楚珣呆呆地站在十字路口正中,恍如隔世。
他被一輛貨車兇狠地一“嘀”,慌忙跳開。耳畔人群與車流呼嘯,衝撞著腦海裡塵封的回憶,讓黯淡的舊時光一點點重現光明。
路口下面建成正規的地鐵站,通了車。附近開發商劃建的小區日益擴張,擠佔街道,地鐵線為繞開高樓地基,與原先設定的位置稍有偏差,工地廢墟里留出一塊空當。
楚珣下到地鐵站裡,避過工作人員耳目,悄悄撬開隱蔽處一扇鐵門,門框往下撲落灰塵和鐵鏽。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一步邁了進去……
楚珣再睜開眼,眼前是一座地下“宮殿”。
他驚愕地望向四周,一步步邁下鋪染鏽跡的樓梯。這是當年那個地鐵廢墟的一部分,天花板有五六米高,面積百多平米,沒有區間格擋,陳設一覽無餘。
大廳一角是臥室的陳列,簡單幹淨的單人小床,床頭櫃,書架,電視機。屋子主人保持著軍人世家出身的習慣,被子疊成邊角硬朗的豆腐塊,床單一塵不染。書本整齊排列在書架上,像在拔軍姿。
屋子另有一大片開闊地帶,做成器械訓練房,擺滿各種槓鈴和腳踏機。一隻沉重憨實的黑色牛皮大號沙袋,足有一人多高、兩個楚珣的重量,靜靜吊掛在屋子正中。
地下大廳的屋頂高遠,空曠,陰冷。即使擺放兩個大功率電暖氣,楚珣也無法想象傳武選擇住進這種地方。一人獨居,每晚靜靜地坐在這個大倉庫裡,什麼滋味兒?
他在地下大廳裡漫步,眼前恍惚,動容,像陷入少年時代回憶的懵懂的孩子,在童話森林裡徜徉,屬於他和他的男孩的森林。
巨大的方形柱子撐起天花板。水泥屋頂鋪陳簡陋,裝著幾隻碩大的照明燈泡。
方形水泥柱子上栓著一隻吊床,另一頭系在雙槓上。吊床在柱子之間輕柔地蕩。
楚珣呆立在水泥柱旁,凝視腳下那塊已然面目全非的地,眼眶突然酸澀,眼淚就湧出來。
他慢慢蹲□,動情地撫摸那根柱子。
就是這地兒。
兩人生命中最難以忘懷的那天,驚心動魄刻骨銘心的那一天,西山天際染著血色,一對男孩在廢墟中偷偷摸摸地“好”。
當年這地兒還沒有鋪水泥,飛揚著石灰塵土。楚珣記得清楚,他靠在這根柱子下面,二武伏在他身上,兩人忘情地翻滾,粗喘著,做著很壞的壞事……
楚珣吸了吸鼻子,嘴角抽搐,想樂,想嘲笑那個骨子裡念舊又忠誠的混球。
二武啊,怎麼就不說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