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一點嘛,一點又死不了人。”沈萬安拎著那個古香古色的酒瓶子,倚著廚房門框伸手要搶裝著雄黃的紙包。
我死死攥著不給他:“你那是血氣胸,不是寄生蟲也不是花柳病,吃什麼砒霜?頭被門板夾壞了吧!”
“不是砒霜,是雄黃!”
“不都是砷嗎?黃酒你總要熱著喝吧?加熱不就變砒霜了!虧你還是個醫生,連這都不知道。”
“不喝沒氣氛啊,放一點而已。你給我,又沒逼你喝。”
“你是病人!病人!懂不懂?!吃什麼我說了算!”
“李雲海你給不給我!”
……
搶到最後,沈萬安神疲力乏,以我的勝利告終。
可是看見他坐在沙發裡,一臉失望的神色,我又心軟了。
熱好了黃酒,蒸熟了粽子,我取了只茶盅,捏了一大撮雄黃放進去加酒調成糊狀端出來。
“不是不給我喝麼。”沈萬安病懨懨的靠在沙發上,瞥一眼那杯糊糊,沒好氣的說,“你弄太稠了,誠心要毒死我啊。”
“誰說讓你喝下去來著。就知道吃!”我端起茶盅,用指頭沾了橘色的粘稠液體,湊過去,在他額頭上畫了個“王”字,邊畫邊念,“五月五日午,天師騎艾虎。酒香上天台,蟲蟻歸地府。”
畫完我問他:“這樣滿意了?有氣氛了?”
看錶情,他似乎不是那麼失落了。可他深深的看著我,好半天沒言語,也不說聲謝。
我起身去洗手洗茶盅,回來後他問我:“你從哪聽來的?”
“以前我家對門有個老太太是南方人,我很小的時候,她每年都給我這麼畫,說是可以避邪。這打油詩也是她回回必唸的。”
“不是打油詩,這個可以唱的。”沈萬安溫柔的微微一笑,輕輕哼起一支曲子。
曲調婉轉嫵媚,明顯有著水鄉的秀美風韻,我忽然明白過來,這曲子,這雄黃酒,其實是沈萬安在思親。
從沒在他眉目間見到過如許柔情。這個高大的南方人在北方生活了這麼多年,可以拽著一口標準的本地話五大三粗的喝老酒,看上去已經完全被同化,但其實他骨子裡仍然是個江南人,有著一副細膩的心腸。
對於他這次的血光之災,我一直非常內疚。我以為是我在科裡陽臺上的一番話讓他信以為真,打算搬回去住才遭遇了這麼一樁差點要了命的倒黴事。
接他出院的時候我故意問他:“你在我這住得好好的,抽什麼風沒事跑回自己家?!”
他卻真有正當理由:“前陣子天氣跟九變臉似的,幹了溼溼了幹,我操心我的琴。”
他給了我串鑰匙,讓我帶他跑一趟,把他的寶貝琴取來。
“你還會彈琴?!”
這麼條大漢,一天到晚和人打架,居然還會抱琴鼓瑟唱個小曲什麼的,惹起我一身雞皮疙瘩。
“等我好了彈給你聽。”他靠在車裡綿軟溫和的望著我,不以為忤。
如今琴取了回來放在家裡,他卻一直沒有精神去碰,今天藉著這支小調,我才能將他硬朗的外形和那張文雅的琴聯絡在一起。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琴是他父親的遺珍,他父母琴簫和鳴了一輩子,這張琴,是件信物。
剩下的雄黃被衝進了馬桶,黃酒卻捨不得浪費。我和沈萬安看著電視邊吃邊喝,不知不覺都喝得有點多。
衝完涼,他繼續去睡大床我照舊睡客廳沙發,本應是一夜無話,然而睡到半夜,我從夢裡驚醒過來,再也沒了睏意。
那是個春夢。
夢的物件是沈萬安。
夢裡的沈萬安完全康復了,我從手術樓出來回科裡休息,在值班室迎面撞見他。
值班室除了他再無一人,門關上的一瞬間,我看見一個意味不明的笑浮上他的臉,他走到我面前,低垂著眼簾,望著我若有所思。
心頭猛炸開一團涼刺刺的氣味,想:差一點這一生就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
於是撲上去揪住沈萬安把他按在門背後狠狠抱住!貼緊他的胸膛他的面頰。
牆是冰涼的,他的懷抱卻是滾燙。他用胡茬蹭我的臉,很珍惜很珍惜。他靈活的舌試探著,漸漸滑進來裹挾住我的,恣意顛倒,直至這個吻化成激烈的撕咬。
一切都是那麼悲涼,有著劫後重逢的慶幸與傷感。緊隨其後的性愛來得熱辣痛快無拘無束。只為確認,此時此刻,這個人還在這裡,活生生的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