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想起來似的開口說他現在換到遊樂園工作了,過年時人手緊缺,他去應徵了臨時工,後來經理把他留了下來。
方澄聽了也不說話,自己把桌子擦乾淨了,就去洗澡。他出來後阿森也緊跟著進了浴室,等到阿森出來,方澄已經躺床上睡覺了。阿森躺在他旁邊,關了燈,輕聲說:“又生氣了?”說罷阿森就輕笑起來。
方澄知道他有些醉了。
阿森伸出手,輕輕揉著方澄的頭髮,“總是這麼喜歡生氣,誒。”
阿森嘆了口氣。阿森很少嘆氣,方澄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嘆氣的聲音。而方澄自己,則一天到晚都在嘆氣。他的煩惱那麼多,全繞著阿森轉。
那麼阿森呢?他的煩惱是什麼?
最終章
住了幾天,方澄就生氣了。他就像阿森說的那樣,總是那麼愛生氣,初十那天,他終於氣得提了行李跑回學校。可阿森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其實就連方澄自己都不大清楚。
這幾天阿森的同事們一直有活動。他們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本來就好玩,況且現在還是春節期間。每個人都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回家,為了免得寂寞,幾乎每天都成群結隊去哪裡消磨夜晚。阿森人緣好,每天都有約。這一點方澄清楚得很,從他認識阿森的第一天開始,阿森的人氣就出奇地高。可是──
可是那時候的阿森,就算有再多的約,總會留時間給他。他們兩個總有自己的時間,一起去南灣,一起去騎腳踏車。
阿森帶方澄一起出去過幾次,每次方澄都顯得不合群。他從未有如此明顯的感受,那就是他跟阿森真的長大,離開南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過去的整個少年時期,阿森沒有他不知道的事,他清楚阿森在想什麼在做什麼。可現在阿森突然變成一個有點陌生的人,說著他聽不懂的話,做著他不知道的事。
他們的生活駛上了不同的軌道。
宿舍裡空無一人,方澄躺在床上,花大把大把的時間思考他跟阿森之間的事。他想起那個撞見阿森秘密的夜晚,他嚇得逃跑,他們為此一年沒有說話。現在想起來,他從那時候起就表露出膽小、遇事只會逃避的性格缺點。那時候阿森也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可為什麼他那麼鎮定冷靜?這麼想起來,阿森似乎就沒有過像他一樣這麼幼稚、彆扭的時候,自他認識阿森以來,阿森一直是穩重的、包容的,從未因為他的壞脾氣責罵過他一句。而他呢,自阿森認識他以來,就一直保持著壞脾氣,肆無忌憚。
他從未想過會有改變的一天。阿森離他越來越遠,他們可能會漸漸變成陌生人。
一年前下了斷交決心時的痛苦根本沒法和此刻的惶恐相比。
方澄回到學校後,阿森沒有與他聯絡,連個簡訊都沒有。方澄確信阿森也在生氣,生他的氣,儘管毫無證據可證明。阿森是這麼一種人,如果他不在意或者決定容忍,他就會來跟你說話,若無其事的。過去許多時候都是這樣。
他跟阿森的來往,現在回憶起來,主動的都是阿森,他唯一做的事就是原地不動,等著阿森來找他。
那麼這次呢?阿森還會像以前那樣,來找他嗎?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阿森會每次都容忍下他的壞脾氣,每次都若無其事地來找他嗎?
方澄不是笨蛋,他知道問題在哪。問題還是過年前的那場爭執。他們還沒解決這個問題,試圖忽略問題已經證明是行不通的了,他們在自欺欺人。
方澄每天都在思考,但每天都無法思考。他腦袋裡塞了太多東西,要爆炸了。
元宵節的前一天,阿森打電話問方澄願不願意跟他們一起去看花燈。這是幾天來,他們第一次說話,方澄說要去。
當天的燈會並沒有多好玩。人太多了,擠得喘不過氣。花燈也做得奇形怪狀、花花綠綠的,裡頭全是雪白的電燈泡,沒有那種昏黃的美感。即使如此,阿森一群人情緒還是十分高漲,興致勃勃地從第一盞燈一直逛到最後一盞,仔細聽講解員講解每盞燈的製作技巧跟其代表的民間文化。
從人群中擠出來後,他們當中有人提議去吃宵夜,立刻得到眾人的響應。方澄昏昏欲睡,沒發覺自己在擁擠的人群中抓著阿森的衣角,出來了還沒放。阿森的同事瞧見了,笑話他像依賴媽媽的小奶孩。這不正戳中了方澄的心事嗎,他確實覺得自己依賴著阿森,嚴重依賴,像離不開媽媽的小孩。方澄默默放開了阿森的衣角,沈默地跟在他們後面。
他們找了家燒烤店,點了一堆燒烤跟啤酒,喝了一個多小時,實在不得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