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畫本。
悠閒的午後,他常常聽著獅子王或蠟筆小新的錄音帶,趴在畫本上用彩色筆塗塗抹抹。
他最喜歡畫人,其次是戰艦,不過不會畫人坐戰艦,因為人的頭通常畫得比戰艦還大,所以人一定坐不下戰艦。小江睿陽想。
除了江媽媽買給他的「十萬個為什麼」錄影帶外,他也聽很多故事。
安徒生、李豔秋姊姊、小馬哥說的故事,有時候也會利用那臺收音機來彔彔自己的節目。
「恭喜您!黃先生!您中了一臺……卡車!」
對著收音機說話時他總是有些緊張,但就算吃螺絲也沒有導播管他。
有時候他會爬上有著黃色水塔的小平臺,躺在那裡看天空看一整個下午,猜測那朵雲是誰、這朵雲是哪位,通常它們都長得像迪士尼裡的人物,江睿陽對發現天空是由卡通構成的自己感到非常滿意。
天空、彩色筆、畫本、收音機,這些足夠撐起他美好的午後時光。
一個人的,滿滿的,毫無重量的。
如此逍遙了七年,在某個九月他便跟所有人類小孩一樣進入了學校體系,進行思想與知識填鴨。
小學的他常常坐在鞦韆上扼腕,扼腕著人的一生那──麼長,竟然只有七年是逍遙的。
聽媽媽說,他必須讀六年小學、三年國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學,研究所隨便他要不要念,反正不念就是去工作了。
「那工作要念多久?」小江睿陽問。
小學、國中、高中、大學都有念幾年幾年的,那「工作」應該也有吧?小江睿陽悄悄期待那個神秘的數字可以少一些。
「不一定耶,你看,媽媽現在也還在工作啊。」江媽媽慈愛地說。
小江睿陽嚎啕大哭起來。
「怎麼了?怎麼哭了?哪裡不舒服告訴媽媽啊!」江媽媽手足無措。
「媽、媽媽都這麼老了還要工作!那我是不是也要工作到這麼老!啊啊──」越哭越大聲。
江媽媽瞬間賽亞人。
「你母仔我也是因為生你才變老的!」
於是小江睿陽的哭聲被母親的愛之鐵拳(參雜惱羞成怒的成分)所終結,變成委屈如小媳婦般的抽噎。
自從得知好像得坐牢坐一輩子的訊息後,江睿陽整個人就變得不愛說話了。
小學時同學說他這樣叫自閉,國中時同學說他酷,高中時人家說他好高好帥好成熟,總之跟其他同學不一樣就是了。
但是到了大學就讀美術系後,同學都說他這樣算正常的,因為美術系比他怪的人更多。
喜好復古風穿著的、愛玩底片機的、頭髮上下左右不對稱的、拍照老愛擺出怪姿勢的、捧著卡謬、羅蘭巴特等等大師讀物看得津津有味的,還有喜歡看那部江睿陽不管看幾次睡幾次、穿插現實與意識流想像的《八又二分之一》的,他總在下課後聽著同學說:「費里尼真是個天才!」、「這電影真是經典!」時打打哈欠,繼續睡。
睡覺好像可以讓江睿陽繼續忽略他或許並不具有才能的這件事情。
他一直都滿優秀的,學科成績中上、術科成績中上、長相中上、人緣中上,但這些中上都不能掩蓋一個越來越明顯的事實。
這個事實說了別人也不會明白,只有自己最瞭解,當看著自己的東西和別人的東西時就瞭解了,就算你說給別人聽了,別人也只會叫你「加油」。
最近他越來越討厭「加油」兩個字。
江睿陽埋在枕頭裡發出咒怨的聲音。
雖然安慰是吐苦水時必備的角色之一,但江睿陽就是很討厭別人對他說加油,有時候那是種不負責任的詞彙,甚至帶點「你真衰小你真可憐」的味道在。
真心為你加油的人有幾個?就連加油站的員工也不一定真心幫你加油。
於是他再也不跟任何人吐苦水。
到底該怎麼加油?
如果可以有人不要跟他說加油,直接告訴他該怎麼加油就好了。
或是這樣的他該怎麼繼續生存下去的辦法。
喔喔喔,搞不好變成一隻魚也不錯。
聽著陳綺貞的歌,江睿陽昏昏欲睡,然後他睡著,在夢中變成一隻吻仔魚,跟其他吻仔魚一起被炒去吃掉了。
滿地都是小星星2
「你要不要去日本打工?」
江家晚餐時間使用福隆便當解決,聽見江媽媽這麼說,江睿陽眼睛不離電視,撥開吻仔魚煎蛋,夾起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