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3 / 4)

小說:亂世劫 作者:人生幾何

他眼色閃了閃,轉而落到那壁擺滿照片的側牆上。依舊是滿目雍睦面容,唯有那幀異國少女的肖像不見了,突兀地空出一小方白,和地上的那片雪相應和著,不動聲色地抽空了這個原本擠滿了回憶的房間。

祝載圳從浴室裡出來時,正看見他定定望著那張側牆,便情知他察覺到了變化。那幀照片是那晚回來後,他親手取下來的:既然她從來不肯屈服甘心過,那麼對這點形式上的“榮耀”,若她魂靈有知,也必定是種痛苦和屈辱。因此又何必難為她。

如若對方不想要,自以為再好的施與也是種強加的折磨。這個教訓,是他給他的。

可是今晚,這個人卻又到了這裡——他自己來的。

他走到桌前坐下。方才洗澡的功夫,下人已經把粥菜端了上來,碗筷都是備了兩副。他默了一霎,便道:“過來,吃飯。”林遷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目光,低聲道:“在下吃過了,祝旅長請自便。”

“陪我再吃點兒。”他倒沒拆穿他,只是把碗推到對面,聲音低得像是嘆氣:“……我餓了。”

半個來月沒見,他看起來黑瘦了些,臉上輪廓更顯得深如刀刻;擱在桌上的手背上紅了一道,看來像是給馬韁子硬勒的。林遷看了看他,便依言走到對面椅子上坐下,一聲不響端起了粥碗。

一時像是回到剛開始的那幾日,他帶他出來,整晚只是沉默對坐著,相陪吃一餐飯。儘管也在心底隱藏著不安心思,但和之後發生的種種相比,那縷隱約浮動的平靜和默契,卻好似一種平凡的依戀相伴。

他依然動作很快,吃完後便點了一根菸吸著,一壁默默地看著他。等林遷也完畢了,便開了口:“是什麼事兒?”

他斷定,必然是有事,且是非自己不可的事,他才會來。

林遷回避著他的眼睛,把事情大致說了。他心裡有點不確定,可既然他肯問自己這句,或許還是有指望。

祝載圳一時沒說話。秘密逮捕東北大學遊行師生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卻並沒經他的手,而是南京直接知會了張學良。又因張學良是東北大學的校董,所以由第三旅出面行事,一來體現南京對於東北自治的尊重,二來也是少帥向中央政府表明下態度。他吸著煙想了一會兒,便拿起電話打給了李副官:“那個程雲逸現在你手裡?”

那頭李副官答道:“所有被捕師生今日一早已交給張治平,明天就要押往南京了。”他似乎對祝載圳此問並不驚訝,只是遲疑了下,又道:“旅長,此次遊行事件南京方面非常重視,懷疑其中有共黨分子的煽動參與,那個程雲逸又是個組織者,因此……因此我們實不便干預。”

祝載圳沒再說什麼,只扣上了電話。對他而言,南京方面的態度倒是其次,只是人落在張治平手裡,就真有些棘手了。於公於私,張治平與他,與祝家都算得是無恩而有怨,自己又不能像處理吳志南一樣威壓蔣主席的親信秘書。他想了想,便開啟書桌內側上鎖的抽屜,從裡頭抽出兩根金條。

張治平當然不會淺鄙到為這點利益便動心放人,否則一個書生也走不到今天的位置。厚禮上門,無非是表明個誠懇的低姿態,張治平自是能明白的。

他把沉甸甸的物事放進口袋裡,站起身對林遷道:“走吧。”

張治平自來奉後,一直住在城南張學良閒置的一棟別業裡,距祝宅頗遠,兼之天黑雨大,祝載圳一路開車趕至,已是將近十點鐘了。他停下車,對林遷說了句:“等著。”便踏進一片鬱沉沉的夜雨裡。

林遷透過密集的雨幕,望著他的背影掩進那棟燈火闌珊的歐式小樓。那廊前立著一柄黑鐵風燈,昏黃的亮光被亂紛紛的雨水衝得越發迷離,卻是眼前這方幽夜淫雨中僅有的暖明。一隻蛾忽而掙脫雨幕撲了上去,飲鴆止渴地緊貼在玻璃罩上;林遷出神地凝望著它,眼看著那小方濡溼沉滯的身子在一團光熱的烤熾下,漸漸乾澀、單薄起來,終究變成個蟬蛻似的空殼子,風一搖便又墜落在凜冽的雨裡。

在這樣一個雨夜,即便是飛蛾撲火,也未必沒有幾分甘心。

風燈投下的光影一晃,是他出來了。

他開啟車門坐進來,臉上神色看不出好壞。從城南一直到城西,始終無話,直到車子停在了慶雲班門口,才聽見他淡淡說道:“他答應今晚放人。”

林遷默了一霎,低聲道了句:“多謝。”便再說不出什麼了。

一時兩人都沉默了。外頭的雨還在淋漓而下,水花在前屏玻璃上叩出一聲聲輕響,車裡卻是徹底的寂靜,像傾滿了沉實的水銀,能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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