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我這三年反覆思考之後我發現,世界上最遠的距離,可能是昕胤被我擁抱住的那一絲絲,些微的差距。
因為那是就算我們真正在一起,也無法縮減的,不到一公分的距離。
我喘著氣,看著還有一段路程的階梯,想起了西藏佛寺攀登時比這還要高的樓層,也想起了昕胤總是跑在我前面,用著一種奇特輕盈的姿勢,迅速的走了上去。
在西藏的第六天,昕胤和我躺在冰涼的草地上,面對著面,他依舊閉著雙眼,而我深深的,深深的望著他。
天人交戰大概說的就是我此刻的情境,我一方面知道他是不可能和我一起回到臺灣的,另一方面卻一直說服自己抱持一點點可笑的願望,問一次就好了,如果他拒絕,那就算了。
昕胤似乎察覺到了我的不安,緩緩開口,「先生,你怎麼又悲傷了呢?」
我的臉瞬間熱了起來,「沒、沒什麼。」
「先生,其實我不能告訴你什麼,也不能答應你什麼。」昕胤忽然坐起身,雖然閉著雙眼,但我總覺得他真的在看著我似的,「但我知道,你一開始來到這兒的原因,已經褪去了。」
昕胤提到這事的同時,我才想到了我起初來西藏的原因,教授說要我來學習關於生死的課題,然而除了和昕胤四處亂逛,聽他說一些道理,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是生與死的差異。
不過,似乎有一些事情我逐漸懂了,卻無法用言語表達,像是化在我心中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但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還記得。
「先生,我是不清楚你的悲傷,但如果我能替你做到什麼,我一定會盡力去做的。」昕胤靜靜的說著,忽然笑了,「不過,我想,先生你想要的,我恐怕是給不了吧。」
我的心忽然像是被槍擊一樣,那突如其然的話語讓我一瞬間根本不能動彈,稱不上難過,但也不太能平靜以待。
這樣的自己,是被拒絕了吧?
尷尬的看了昕胤一眼,卻看見了他的笑中,帶著些微的無奈,我好想問究竟他當時那一句,是我的話就沒關係,是什麼意思,好想問他說我究竟知道多少自己的過往,是什麼意思,好想問他,為什麼會給我這麼多的安心和熟悉,好想問他,好想問他……
但問了,又能期待什麼改變呢?
「先生,我只希望你記得,不是我不想給,是我不能給。」
昕胤站了起身,拍拍自己的身子,因為他總是閉著雙眼,我要弄懂他的情緒,就更加困難了。我也跟著他站了起身,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輕聲的說了句,一起去佛寺吧。
於是我們就這樣兩個人沉默的走著,一路上誰也沒開口,我只是這樣寂寂的看著他輕盈的背影,著實稱不上難過,但我又不知道能用什麼其他的形容詞形容我的心情。
我跟在昕胤後面,爬著一層接著一層的樓梯,心中的沉重也就隨著樓梯一層接著一層濃厚,我不是不知道,我這樣的情感來得太快,根本不應該要求得到回報,也不是不明白昕胤所說的究竟是什麼原因。
只是一時之間沒辦法坦然接受而已。
人類大概就是這樣可笑的生物吧,你會因為害怕失望,從一開始就先設定好一個最絕望的答案,比如說你大學考試一定不會考上理想大學,因為你這樣子,等到你真正落榜了,你就可以安慰自己:這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我一直都是這樣活過來的,你先設想好了最差的結果,無論其中過程再怎樣反覆,都不會在結尾的時候,傷害你太多。
說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子的愛戀是不是太過輕浮,但就是愛了,我看著昕胤,心中的麋鹿就無法剋制的奔跑競賽,我像是認識了他很久很久,但實際上我們卻只認識了六天。
忽然,昕胤清脆的聲音打破了我的思緒,「先生,你知道,為什麼要接受死亡嗎?」
還未從方才被拒絕的餘韻回過神,我恍惚的回應,「嗯?」
「因為那代表你體會到了,什麼是生。」昕胤沒有轉過頭,只是這樣一直說著,「教授曾念給我聽孔子的言論,當時我年紀還小,聽不明白,那是在我長大之後我才逐漸明白的……」
我不禁疑問,長大?他現在看起來也根本像是未成年的樣子不是嗎?但我沒有打斷昕胤的話,只是靜靜的聽著他說。
「先生,你太悲傷了,你不能用著一種莫名的自虐方式過活,這樣子你一輩子都走不出你自己設下的牢籠的。」昕胤說著,「先生,先生,你知道自己的過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