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句是“你這個兔崽子”。但罵完了,老頭兒就眯著眼睛笑,可因為臉上肌肉還不是特別能自如運用,笑起來就很難看。凌飛每每看著,就感覺眼眶發酸。
“醫生說你以後想健步如飛有難度,不過我覺得拄個柺棍兒啥的更有範兒,”凌飛把削得只剩一半的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拿牙籤扎著喂老頭兒吃,“你覺得呢?”
凌老頭兒咕噥半天才把蘋果嚥下去,然後顫巍巍抬手想敲凌飛的腦袋,凌飛連忙把頭伸過去很配合地輔助對方完成了這個動作,末了聽見老頭兒沒什麼底氣的聲音:“範兒個屁……”
凌飛咧開嘴,越捱罵,越快樂。
一個月後,凌老頭兒出院。除了腿腳不太利索,基本已沒大礙。醫生囑咐了很多注意事項,凌飛一一記下,回到老宅子又跟廖秘書一起忙前忙後的弄公司堆積的各種事務,因為醫生吩咐不能讓病人累著,所以凌飛只得一頭扎進自己瞧都沒瞧過的領域。這時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老爹那攤子鋪得有多大,自己那些“敗家費”又是從何而來。
想起金雲海已經是兩個月之後的事情了。除了剛回來時抱了個平安,之後他再沒跟對方聯絡過,偶爾想念了,也只是想想,因為打過去也不知道說什麼。用長途抬槓聊天扯淡?他沒那個心情,起碼這會兒沒有了。可金雲海也沒打過來。這就讓凌飛恨得牙癢癢了,他一貫的原則都是自己可以負別人,別人不能對不起他,結果金雲海愣是挑戰了他的權威,不僅挑戰,而且成功了,不僅成功了,而且全身而退!
凌飛抽不著金雲海,就想抽自己。
周航打電話過來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差別只在於早晚。
深圳的地界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圈子裡事情是傳得最快的,他老頭兒中風了,他這個敗家子兒回來苦撐全域性了,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呢,周航知道是遲早的事情。
“出來吃個飯。”周航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凌飛也很平靜,平靜得他都不相信這是真實的自己:“外頭飯有什麼好吃。”
“那我親自給你下廚?”
“還是外頭吧,起碼有了危險可以跑。”
周航愣了下,似乎一時無法判斷這是單純的玩笑還是綿裡藏針的冷嘲。
凌飛遲遲沒等來回復,以為對方後悔了,心說不是這就傷了吧,抗打擊能力也太弱了,要是金子……停,沒有金子。
“你還有三秒鐘可以考慮要不要收回邀請,”凌飛看手錶,“一,二……”
“我在食尚等你,不見不散。”周航總覺得凌飛變了,可變在哪裡,又說不出。
凌飛很久沒出門了,除了去公司開會。所以他難得脫下死板的襯衫,重新套上他喜歡的T恤。七月的深圳像要下火,凌飛想等他有錢了,很有錢很有錢的時候,可以弄個巨大的冷氣罩子把整個城市罩起來。
周航坐在餐廳最明亮的位置,一眼便可以找見。
凌飛走過去,他馬上站起來,想拉椅子,可又遲疑了一下。就這半秒,凌飛自己拉開,然後大大方方坐下。侍應遞過來選單,兩個人看都不看,相熟的菜張口就來——這裡是他倆以前經常來的地方,有些東西即便無意,也自然而然留有了默契。
待侍應轉身離開,周航先開了口:“其實你選外面是對的,不然說不定我們又會動手。”
“敵不動我不動,”凌飛喝了口檸檬水,半調侃道,“每次都是你先攻擊的。”
周航有些發怔。和凌飛好好的吃頓飯,說說話,是他近些年最大的夢想,可等真實現了,卻發現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美好,反而,讓人隱隱發慌。
凌飛還在說:“其實誰打不過誰啊,我就是不好意思跟你死磕。不過現在不會了,你再敢揍我,我就揍你。”
周航目光炯炯地看著凌飛:“你變了。”
凌飛不想跟他探討自己,因為他覺得自己沒錯,哪怕有,也不是大錯:“雖然當初是我不同意分手的,但到了後面你敢說你不是想掛著我?其實你跟那女的就不可能離婚,我不是不懂,只是不讓自己去想,以為不想就不疼了。”頓了下,凌飛繼續說,“不過現在即使想也不疼了,可能在東北呆的吧,覺得這裡的一切都跟前世似的。”
周航的表情微變,只是握著水杯的指關節微微泛白:“你很瞭解我,但不夠透。我以為我沒那麼愛你,但我剛剛在想,如果你還願意跟我,我馬上就離。”
凌飛愣住,自打周航結婚,從沒如此正式地跟他提過這個字,愛,他說他愛他?呵,早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