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越野20多公里,走的是一條非訓練山道,翻山越嶺之後,站在整個伽藍的至高點,樑上君拿出軍用水壺喝了一口水,道:“這算什麼?緊急訓練?”
紀策不客氣地拿過他的水壺也喝了一口,說:“我說了是偷情,或者叫得好聽點,約會?”
樑上君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妹啊,有這麼約會的麼?”
紀策揪著他的衣領讓他面對山谷裡的軍事基地和那片蔚藍的海:“沒有覺得很浪漫麼?”
樑上君凝神看過去,基地裡來來往往打打鬧鬧的戰士們,靶場霹靂啪啦的槍聲,教官們的怒吼聲,一輛裝甲車轟隆著穿梭而過……尚未融化的雪覆蓋在海邊,海面上有幾個點在移動,大概是練習冬季武裝泅渡的兵蛋子。還有什麼?沒有什麼了,這地方一向荒涼,能夠聞到的,也就是海水的鹹味和汗水的鹹味。浪漫?你瘋了嗎?
但是他聳聳肩,笑著說:“還不錯。”
他們的浪漫,再怎麼也不可能是一場歡樂的電影,一盒心形的巧克力,或者一頓熱氣氤氳的火鍋。
照此情此景來看,他們的浪漫,也就只能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也就只能是,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也就只能是,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有那麼一點澎湃的心情,深吸一口氣,撥出來的白氣慢慢散開,呼吸的聲音很清晰。肺葉都舒張開來,冷冽的空氣把新鮮的氧氣輸送到四肢百骸,神清氣爽。
他們,能夠跟上彼此的步伐,能夠分享同樣頻率的心跳,能夠並肩站在至高點,向著大海炫耀他們在偷情,夠浪漫的了,不是嗎?
紀策拍了拍樑上君的肩,對他說:“歇歇吧,你最近太累了。”
樑上君斜眼看他:“你什麼時候成老媽子了?再說了,我就是累也是你造成的,你這不負責任的人渣。”他看見紀策臉上綻放出一種扭曲的笑容,心裡巨不爽。笑毛啊笑,要不是他把一連的爛攤子整個丟給他,自己跑到國安部那邊享福,他也不至於焦慮失眠一個星期。
紀策攬過他的脖子,在他耳朵根子那兒邊笑邊抖地說:“安心吧呆賊,我會負責的。”
樑上君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馬勒戈壁的這也能說岔了,這紀策是□上腦麼?樑上君惱羞成怒,大喝一聲:“滾!”
……簡簡單單過了幾招,兩人都有些喘,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樑上君真的覺得最近那種焦慮的情緒緩解了很多。
他知道,紀策說的什麼偷情,其實只是讓他放鬆一下神經,他們兩個獨處的時間很少,能這樣把一切事務丟到腦後,即使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也是一種難得的享受。
樑上君不知道從哪兒折了根枯樹枝,隨手在地上畫了幾筆。紀策湊過來看了看,對著那些七拐八彎的字跡,一時沉默。
樑上君趁機笑道:“怎麼?看不懂?我知道你外文不好……”
紀策忽然奪過他手裡的樹枝,在那行字的下面跟著寫了一遍。樑上君立刻就明白紀策知道那行字的意思,他也沉默了。
上面一行,下面一行,字跡完全不同。樑上君的字跡工整一些,紀策的字跡狂放一些,但是寫的內容是完全一樣的,最後的那一個感嘆號,也同樣的有力度。
對於他們而言,任何承諾都是不切實際的,他們離戰場那樣近,這一秒生下一秒亡,所有關於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的話語都是謊言,而他們都是很現實的人。只有這地上的話語是不會有差池的,也絕對不容許有差池。
Semper Fidelis!
Semper Fidelis!
永遠忠誠!
這是一句誓言,他們都沒有念出來這句話,然而這句話卻在很早以前就刻印在他們心裡。只是那時候的宣誓物件與現在有些微的不同,他們心照不宣。
如果,到他們老了的時候,仍然守著自己所有的忠誠,如果那時候他們能一起數他們的傷疤和軍功章,互相炫耀,如果這樣的情景當真能實現,那真是這個天地裡,最他媽爽快的事情了。
他們一直沒怎麼說話,目光所及是這座流放他們的和尚廟,樑上君忽然發現,這裡其實一點也不荒蕪,其實,這裡很像一座遊樂場,適合他們遊玩的遊樂場。
冷冽的風吹乾了他們身上的汗水,他們起身返回。這次樑上君終於聽清楚紀策哼的是什麼歌,那是一首陳昇的老歌,是一首老情歌。歌裡說:
路遙遠,我們一起走。
路遙遠,我不再讓你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