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和著遠處黛色的山巒,像是繪成了一副寥落水墨。奉澤將視線從窗外收回,復投於明明滅滅的燭火上,他面無表情,放在膝蓋上的手卻漸漸攥緊,指甲陷進掌心深處。
靖樸洗過澡後,在臥室穿好衣服,仔細扣好領口的那粒白色紐扣。他走進衛生間裡瞅著鏡子,裡面反射出來附著水汽的影像,那是怎樣仔細的看,面目依舊模糊不清的自己。他對著鏡子咧了一下嘴,對面的人以僵硬的苦笑回應。
靖樸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有多久沒有開心的笑過了。
跟著奉澤走出公寓的時候,靖樸的速度很慢,腰還是很酸,他決定這次不勉強自己。奉澤在距離他十幾步遠的前方,有些不耐煩地回過頭,皺起眉等著靖樸。
靖樸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奉澤身上。陽光明媚的初夏,年輕的男人眉目俊朗,就算穿著筆挺的黑色西裝,也掩飾不住一身朝氣。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奉澤竟已經變得這樣成熟了。靖樸想起鏡子裡面看到的自己,臉色是無生機的浮白,彷彿過不了多久,便會悄無聲息地老去。
靖樸比奉澤大四歲,最初從孤兒院被接到駱家的時候,那個矮他一頭的漂亮小男孩開心地笑著,喊他哥哥。駱叔叔和阿姨待他極好,他們說,少年時曾經與靖樸的父親關係深厚,只是沒有料到,他們的孩子會淪落到被孤兒院收留。
靖樸說,不曾記得兩位父親的模樣,只留得這一張照片在身邊。駱叔叔看著照片裡樹下的兩個年輕人,嘆著氣對靖樸說,以後我們就是你的父母,奉澤就是你的弟弟。
小男孩親暱地攀上靖樸的脖子,好看的眼睛彎著對他笑。
杜靖樸有時候恨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駱奉澤。這不能言說的情感,已經被他掩埋在內心深處許久。
從寄住在駱家起,靖樸看著奉澤從眼神清亮的小少年,個子漸漸拔高到超過了自己。他們也曾在大雨中一起打籃球,向遊戲機裡塞一枚枚的硬幣,游泳時將對方的腦袋猛地按進水裡。他們做過男孩子在一起可以做的所有事情,就如同奉澤覺得,靖樸應該是那個無論何時都會站在自己身邊,調笑打鬧無所不可的哥哥。
直到某個下過雨的午後,奉澤擦著頭髮踢開靖樸的門,裸著上身手腳並用,將正在睡覺的靖樸包粽子一樣摟住的時候,靖樸的心不受控制地,再一次怦然悸動。
“靖樸,幫我寫作業,剛才打球很累的。”奉澤的語氣不容反駁,且帶著淺淺的倦意。
“好,累的話你就睡吧。”靖樸依舊是被環抱的姿勢,沒有敢動一下。
奉澤沒有回應,似乎真的沒心沒肺地睡了過去。帶著沐浴露香味的呼吸癢癢地灑在後頸,靖樸睜大了眼睛看著窗外,天空是清澈的淺藍色,輕雲自在地浮動悠遊,而自己的心跳,卻是愈發快速和沈重。
靖樸用盡百般手段,才從奉澤懷裡輕輕轉過身去,他摒住呼吸,伸出一隻猶猶豫豫的手,終是緩緩撫上奉澤光滑的背脊。
那一刻,靖樸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體裡想要呼嘯而出的某種情緒。他歪了腦袋,將嘴湊過去,在即將觸到奉澤輪廓有致的唇時忽然滯住,隨後改了方向,轉而親在了他的額頭。
他多想鼓起勇氣繼續吻下去,經過奉澤修長的眉,輕輕闔著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可是最終,還是僅僅停留在了原地。
奉澤依舊睡得很熟,靖樸跳下床開啟窗戶,讓滾燙的臉頰接觸到清涼空氣。一對戀人依偎著走過路邊高大的香樟樹,男孩小心地拉著女孩,躲避路面的一片片積水。靖樸回頭看看奉澤安然的睡顏,在心裡對自己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在這感情不受控制地長成荊棘之前。
四
靖樸坐在奉澤的車裡,望著前方不斷延伸的灰色公路,兩旁種植的嫣紅花樹轉瞬而過,在眼底留下一道道光影。身上有些不舒服,靖樸按住肚子,向座位裡縮了縮。姿勢的改變使視線轉移,他偷眼打量起車裡的擺設。
自從一年前,他便沒有坐過奉澤的車了。車裡是深棕色毫不張揚的裝飾,唯一點綴的只有一張照片,牢固地夾在後視鏡的縫隙間。靖樸眯著眼仔細看過去,心臟裡莫名的一陣悶痛。
照片上的奉澤年輕飛揚,身邊被他緊緊摟住的,是一個開心笑著眉目清秀的男孩。
這個男孩的名字,叫做孟延。
墓園的位置處在城市的西北郊區,背倚連綿起伏的群山,層巒疊翠景色如畫。靖樸跟著奉澤拾級而上,陽光太耀眼,晃得他一陣陣暈眩。大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