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
孩子在水裡掙扎,他蹲下來搗水洗淨了臉上的血,站起身,河面上已空了。
看著漸漸平靜的河水,他有些奇怪,這些笑話他和弟弟的人,這些各不相識的人,都結成一夥,彷彿互相勸勉,互相牽掣,非要看見有人死了才安心。
若無其事地回了家,弟弟一直眼巴巴望著他,他卻徑自爬上床睡覺了。
“餓……”弟弟跑到床邊來跟他說。
他摸摸弟弟的頭,詞不達意:“以後不要吃別人給的糖。”
第二天的午飯,是母親叫人送來的,一條蒸魚。
魚的眼睛,白而且硬,張著嘴,讓他不禁想,這魚是從河裡撈上來的,也是吃了人肉,喝了人血的罷,一筷子戳下去,魚眼彈了出來,他夾在弟弟碗裡:“來,這個好吃。”
後來聽說孩子的娘自戕了,那女人是解下腰帶,掛在樑上,自己緊緊勒死了自己。
他想,婊子養的這樣高深的詞必定不是孩子自通的,是老子娘教的,那這女人死的也算合適。
大清早,去尋弟弟;卻見弟弟一個人小小的,立在堂門外看天。
弟弟的神色很專注,見他來了,就說:“哥哥,天空好藍,但我坐在屋裡,覺得橫樑和椽子都在頭上發抖;抖了一會,就大起來,堆在我身上了,好重,我就動不了了。”
他把弟弟抱起來,直到太陽出來了,才問:“還重不重?”
弟弟笑了,在陽光下尤其明媚,撒嬌地說:“哥哥抱我,就不重了。”
母親正濃妝豔抹地從外面回來,正看見他們倆兄弟摟著曬日光,嘴裡就喃喃地道:“又在發什麼瘋。”
弟弟眯起眼睛看太陽,似乎沒聽見母親的話。
凝視著弟弟美麗如瓷娃娃般的側顏,他不禁想,這種沉重到無法動彈的感覺,自己是永遠無法體會了。
可為什麼弟弟會有這種感覺呢?
他不明白。
反正他自己的世界裡,原本就是黑沉沉的,沒有一點光。
這種黑暗,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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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武番外(中)】
直到今天,他還記得梁志遠來的那個晚上。
夜裡,全然沒有月光。
還是白天的時候,來了一個潑婦,指著門口罵了半晌,說她們村子裡從前有個賤人,給大家打死了;幾個女人便挖出她的心肝來,用油煎炒了吃,通紅斬新,破邪辟蠱。
母親躲在屋子裡不敢出門,胭脂在手中一顫,便在唇邊染出一條鮮紅。
弟弟看了母親一眼:“你流血啦?”
話音未落,那胭脂盒便正對著弟弟飛過去:“烏鴉嘴,晦氣!別人欺負我,你個小雜種也不給我找好!”
弟弟的頭被砸出一個大包,他起身去別房拿藥。
路過院子,仰頭,卻見天空陰晦,飄著一朵黑雲,冷風穿堂而過,嗚嗚的響。
拿藥回來的時候,母親已經妝容完畢了,邊修著指甲,邊張著血紅的嘴對弟弟說:“等會兒你爹要來,你可要好好叫他。”
弟弟的小身影立在那裡一動不動,母親又交代了幾句,他推開門,母親便閉了嘴。
把弟弟拉到身邊,他開始給弟弟額上的傷處上藥。
等母親走了,弟弟抬起小腦袋,眼睛裡似乎進了沙子:“我……我……有爹爹?哥……我……”
弟弟拿著小手擦眼睛的樣子,讓他沒由來的一陣煩躁。
他看著弟弟:“好了。”
弟弟摸摸頭上的藥膏,一陣風一樣從他身邊跑了出去,從門口朝外張望。
他立在廊上,冷眼只見蒼灰的天底下,沒有一絲縫隙,漏出半點光,門前橫著幾株敗草。
弟弟站在敗草中,只留下一個蕭索的影子。
太陽下了山,他走過去喊弟弟:“回來睡覺。”
弟弟搖搖頭。
拉起弟弟的袖子往屋子裡拖,弟弟卻一口咬上他的胳膊。
甩開弟弟,他自己回了房間。
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只好爬起來趴在窗欄。
後半夜月亮下去了,一片烏黑的天;除了夜遊的東西,什麼都睡著了。
弟弟就一直孤零零地坐在門口。
直到星星都暗淡了,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才摟著母親撞進了門。
母親看見了弟弟,推那懷中的人道:“志遠,你看啊,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