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刺著秋陽的眼睛,皺起了眉頭,問:“你怎麼?”
邱石依舊保持那頑劣輕鬆的笑容,說:“我犯錯誤了,也過來勞動改造的。還不趕緊迎駕!”
秋陽關切問:“你又闖什麼禍了?”
邱石裝出一副不悅的樣子說:“什麼話!說得我好像就是為了惹事活著的。是別人招惹的我,我總不能跟你似的忍氣吞聲,我又不是你。”
沈秋陽問:“跟誰?”
邱石說:“林衛祥唄。他回來有些日子了。”
說到這兒,車裡的人按著喇叭催促兩人去卸下那簡單幾樣生活物品,然後好開車走了。
看著車漸漸消失於那片蒼茫中,邱石轉身看著秋陽,說:“高興嗎?”
秋陽略帶惆悵得看著邱石那洋溢
著光彩的臉,一度失語,最後只傻乎乎的說:“把東西搬進去吧。”
邱石進了帳篷,笑嘆道:“喲呵,這就是咱們的家啊!挺好。”
秋陽一邊歸置東西,一邊把持著無以為報的沉默。他知道邱石為什麼來,也知道他們之間不單純只是簡單的同志關係。但就是這樣慷慨的付出在他看來,太昂貴,太奢侈。他猶豫自己能不能要得起這樣的感情,自己又該怎麼施以同等分量的愛給對方。他不會,儘管心裡想著去愛,卻侷限於自己刻板稚嫩的思維,一切來得太突然,甚至都沒有時間讓他學習怎麼面對。
邱石看他半天沒說話,便忐忑不安問:“怎麼不說話?”
秋陽放下手裡的東西,站在原地,慢慢猶豫不決地轉身面對著邱石。
邱石問:“怎麼了?”
秋陽撓著腦門兒,停頓片刻,說:“沒怎麼。”說著,他慢慢退到身後的小凳子邊,坐下來。
邱石站在原處,又問:“你是不是不高興我來找你?”
秋陽的眼淚開始聚集,他低著頭,不停的搓著手,嘴唇瑟瑟發抖。他忍了忍,又抬頭癟著嘴,勉強笑著。
邱石不知所措地看著他,也說不出話來。
秋陽哽咽著說:“你來這兒幹嘛……”
邱石撓著脖子說:“我是怕你一個人在這兒吧……久了就成啞巴叔那樣。”
秋陽點點頭,抬起右手臂拭掉不斷往外湧的眼淚。他和孤獨相處了太長時間,便習慣了不走進任何人的心裡,也習慣了別人也無法涉入自己的世界,就這樣過了這麼十幾年。如此一來,孤獨的分量一點點積累,內心的熱也一層層結了冰。如今站在面前的人彷彿是盛夏裡最燙的一束太陽光,直接穿透皮囊炙烤著所有的灰冷。
他應該哭,為了這莫名其妙自己意氣用事招惹來的不幸後果,也為了那個殘破家庭給予他極度匱乏的安定感,更為了那句——這就是咱們的家。
邱石想上前給個擁抱,可卻羞愧自己這樣的想法,於是磨蹭著原處坐下,低語安慰說:“我們會回去的,別擔心。”他從沒有安慰過別人,所以說出來的話顯得蒼白而無力。
秋陽的笑容緩緩展開,說:“沒擔心,就是沙子進眼睛裡了。”
帳篷外面的風還在吹,天空中的雲快速溜走,太陽漸漸削弱了渾身的尖銳,足見就成了一個蛋黃掛在西邊那起伏的山脈頭上,緩緩藏到它們背後。而南邊的淡藍色天空中又同時掛起了一隻白白的,殘缺了一半的月亮,和霧山的峰頂那雲霧匯成一色,美不勝收!
晚上風勢大了,聲音聽著特別慎人。
啞巴叔睡在帳房的一邊
,打鼾的聲音足夠跟那外面的風抗衡。
秋陽和邱石躺在床上又是一宿的促膝長談,直到風都停,兩人才睡去。
荒原上的黎明靜悄悄的,不像農場站裡,天不亮就能聽到一些早起的人在來來去去的聲音。
到了這個季節基本場站那邊已經沒有放馬的任務了,所以這裡通常沒什麼事可幹。在邱石沒來之前,大多時間秋陽是無聊得看著那些以前看過的書打發時間。
邱石剛到這裡滿滿是一腔的熱情,他總粘著秋陽說話,關於自己小時候的,關於他們大隊上的,以及關於他沈秋陽的一切,幾乎可以談到前後幾百年去了。
秋陽起初也甚少搭理那些沒頭沒腦的話題,後來關係近了,便總是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參與到其中,兩人打打鬧鬧的。
大隊上給秋陽配馬匹,邱石來了之後,本組織上有分配匹馬給他,只是剛到,那邊還沒有送過來。
過了三天,這日天氣晴好。兩人躺在草甸子上,望著藍天閒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