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明給吳景昇畫的臉譜有個很明顯的章魚足形目(注1),這正是甘將軍的特徵,和柳將軍同為掌管刑罰。至於謝、範兩位將軍執行捉拿,便是人們口中說的七爺、八爺或黑、白無常(注2)。
儘管畫上花花綠綠的臉譜,可是依然能看出吳景昇的緊張,他待的家將團作風嚴謹規矩又多,即使只是練習,他扮演的角色也多是不重要的龍套,學習四大將軍的步伐只能靠著從幾個師兄那邊偷師……而現在他竟然能扮成甘將軍?
要是回到了十幾年前,那時的他應該會為此興奮得睡不著覺……他會乖乖上學,努力寫作業,放學甚至是假日都耗在團裡練習,不都是因為他有一天想扮演四大將軍,成為眾所矚目的主角嗎?讓那些懼怕他卻又看不起他的學校同學知道,他事實上是個很了不起,很威風的人!
幼稚無比、愚蠢無比的炫耀心。
他那時候,真的是太年輕氣盛了……理所當然犯下了錯,無可饒恕的大錯。
「景昇,看這裡,笑一個……啊,不對,你現在不能笑,那就擺個姿勢吧。」
吳景昇動作僵硬地擺出一個進攻時的七星步,喀擦一聲,被宗明拍照了下來,宗明看了一下相機熒幕,滿意地點點頭。
「小周,記得這張要洗出來,要等身大小的。」
小周抽搐著眼角應了一聲是。
「景昇你看,你現在開面了,穿上八家將的服飾,這一切都很簡單的不是嗎?根本不需要害怕,這沒什麼好怕的。」
雖然宗明這麼說,吳景昇仍是一副不知所措,他距離以往的憧憬太久太久了,而且那份憧憬在這些年來也同時是他恐懼的來源。
宗明嘆了一口氣,說道:「是我太急了……慢慢來吧,你總是會習慣的。」凡事只要踏出第一步,之後的就簡單了,至少宗明是這麼認為。他朝戰戰兢兢的吳景昇揚起一抹笑,「好吧,景昇可以去把衣服換回來了。」
吳景昇如蒙大赦,和先前磨磨蹭蹭的速度全然不同,幾乎是用衝的衝了進去。
不過吳景昇的惡夢沒有至此終止,從那天起宗明又有新的花樣,就是每天為他畫一個不同的臉譜,穿上不同的戲袍,八家將的四大將軍和四大帝君,包括不入流的龍套角色全都挨個扮演過。
吳景昇深有體會宗明的理論,任何事情都是習慣就好,一如當初的強制性交,又好比現在,就算他仍對開面等事情感到害怕,卻也不像以前那樣……他正在逐漸習慣恐懼,將恐懼變換成麻木。
注1:八家將的臉譜名稱,有興趣者可上網以關鍵字查詢。
注2:七爺係指謝將軍白無常,八爺係指範將軍黑無常。
第九章
一臺價值不斐的高階轎車在陰暗骯髒的巷口前停住,車門開啟,下車的人一身裝扮氣質都和眼前的骯髒小巷格格不入。
對於四周糟糕透頂的環境,宗明沒有一絲鄙夷,俊美的臉龐帶著不變的溫雅微笑。
小周撥了通電話,很快地幾個明顯散發不善氣息的大漢從巷子口出現。
「張哥,人在哪裡?」小周問。
「就在裡面。」明顯是帶頭的大漢吐出檳榔渣,指了指巷內。
這個地方早已經規劃為重建區,根本沒有人住在這裡,用一句話來形容,那就是適合殺人放火的好場所。
宗明徑自邁開步伐走了進去,小周見狀也只好跟在他的後頭,來不及跟大漢多詢問些其他的訊息。
走進巷內的一間廢棄工廠,他們便看到兩個大漢壓制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一身狼狽不堪,臉上滿是青青紫紫的傷痕。
「就是他嗎?怎麼傷成這樣?」小周挑眉。
張哥不屑地笑了笑,「這可不關我們的事情,這傢伙是個爛賭鬼,欠了一屁股債,被討債打的。」
「嗯,不難想像。你給錢贖他出來?」小周問。
「我哪來那個閒錢?反正這傢伙怎麼打也打不出錢來,對方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先把他交給我。」
「麻煩你了。」
張哥說:「你給錢,我辦事,沒有什麼麻不麻煩。」
他擺了擺手,後頭的人交給宗明一封資料袋。和宗明雖是第一次見面,從始至終他都沒有開口,不過看樣子也知道他才是花錢僱他們的老闆。
「你要查的事情我們給你查清楚了,都在袋子裡。我以為我已經夠渣了,幹他孃的這傢伙比我還渣,渣到不能再渣的渣。」他朝那個男人呸了口口水,男人抖了一抖,全身捲曲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