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執心頭突突地跳著,身體裡的血液在劇烈跳動的心臟的強壓下,翻騰洶湧著,欲透過面板的每一個毛孔向外流淌。僵硬地向前伸出的左手,那受過傷已痊癒、比正常膚色蒼白的疤痕,因為皮層特別薄的緣故,更是漲得血紅。
原來,手上的傷好了,心頭的傷卻久久未能痊癒,在他自以為已經結了厚厚一層痂,堅硬到足以成為防卸和抵擋的殼後,別人只要輕輕一揭就會從腐爛的膿漿中迸出血來。
一步一步地從那個原本只屬於他的禁地退出,他連最後的容身之所都已蕩然無存。
象第一次防措不及受傷害,唯一的選擇只有逃避一樣,魏執飛也似地跑出了學校,不管學校守門的老伯一疊聲“喂,同學”地在後面叫,也不管路上行人紛紛投來驚異的眼神,一口氣直奔到再不停下來心臟就真的要炸裂開去,無力再繼的時候才停了下來,茫然四顧,卻原來也並沒有逃離到全然陌生的地方,這裡不過是他家附近的社群公園。
在下意識的選擇裡,還是覺得那個“家”最安全嗎?
還是隻因為自己根本無處可去?
用力地閉閉眼睛,讓空白的頭腦恢復少許冷靜,魏執拖著疲軟的雙腿向家裡走去。
穿過已經繁花落盡的櫻花道,開啟門,聽到廚房裡傳來的聲響時微怔了怔,想起因為自己逃課,現在大約是下午四點多鐘,多半這近半個月來,都悄無聲息地過來幫他做好晚飯才離開的蘇“老師”還在他家裡。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那腿腳彷彿自己有意識般地向廚房走去,果然就看到了可以說是“闊別”了大半個月的瘦高男人。
此刻,那高挑的身材上正可笑地套著一件藍花圍裙,大約是因為壓力鍋噴湧出的蒸汽弄糊了他的眼鏡,所以他正撩起一片衣角擦拭著,半眯起的眼睛很是溼潤,好不容易把眼鏡重新帶上才發現門口多了個人,倒是嚇了一跳。
“今天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百忙中先看一眼手上的表,蘇偉毅擔心自己是不是弄太晚,耽誤了回家做飯的功夫。
“……”
魏執倚在門邊,先前因為有人在家裡而心垢一輕,在注意到他心急著要離開的小動作後慢慢地沉了下去。
“就快好了,你到外面坐一會兒等。”
莫非他們今天提早放學?這樣自己的兒子也應該比平常早回到家。
唉,上次好心想讓魏執走出去多接觸人情世故,帶他回老家給父親拜壽,結果卻被兒子撞了個正著。
回家審清此事緣委的蘇永琪對自己老爸這種不是自己做錯事還倒貼上去討好別人的舉動嗤之以鼻,氣鼓鼓、硬綁綁地甩話說他自己的事情會自己解決,用不著他插手。
在那之後,他就不太敢象以前那樣逗留在魏家了。
這時期的孩子都很敏感,要擔心的不單隻魏執一個——其實要嚴格說起來,蘇永琪比這安安靜靜的魏執難管多了,可是他卻不得不照顧那個更難擺平的孩子,原因無他,因為他可憐地為人之父。
一邊想著,一邊加快動作,蘇偉毅在自己手上的盤子被人強行取走時,愕然地回頭,對上魏執閃著無明怒火的眼。
“你急著回家幹什麼,為了給你兒子做飯?”
為什麼在他身邊的人都要為了一個“蘇永琪”而把他拋棄?
回想起下午在學校後山,因為他,自己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子在面前被他人佔有,明明已經妒忌噬心卻無能為力的挫敗。
也因為他,所有他想能抓在手心裡的溫暖也將離去,他卻依然無力。
他頭一回感覺自己恨一個人。
在親眼看到那一幕之後。
對了……這個男人是他的父親,就是製造出讓他深深煩惱與受挫物件的本源。
蘇偉毅幾乎快被自己忘記的真實身份在這一瞬間無比清晰地在心頭湧現。
他是他的父親!
血液裡驟然爆發的細微核爆炸向全身的細胞輸送這個資訊,魏執心頭頻閃著一個危險的念頭,步步逼進。
蘇偉毅驚惶莫明地看著眼睛血紅的少年,在突如其來的撞擊自腹部侵襲上來時,震驚的感覺多於疼痛。
“我不准你走。”
被壓抑的積怨一口氣爆發出來,伸出手想要牢牢抓住的,卻偏留不住。現在還在自己眼前的,是誰?
劉潔緋紅噴火的面頰又在自己眼前晃動,魏執低下頭,對上的只是一雙驚慌失措的眼。
“你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