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喪失了理智的思考,尚能有條理地分析自己為什麼不接受道歉的原因,“如果他真的覺得對不起我,該來道歉的是他本人,而不是他父親。”
“真的很抱歉……”
那是一隻受傷的小獸,卻拒絕接受人類太過廉價的憐憫,高傲而絕不妥協的執拗。
蘇偉毅困惑地一再低頭,卻仍是落到連人帶禮品都被趕出來的下場。因為他害得激動的小男生差點撞翻了點滴架,出門時還遭了護士小姐好幾個白眼。
“呼……”
在別人驚詫的目光下,幾乎是逃一般地走出了病房,走到醫院區域範圍外的隔離花園時,蘇偉毅才從口袋裡掏出一根菸,點上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有些茫然地舉頭看天。
淡白色的煙霧迷糊了視線,許多飄忽得捉不住形體的東西在眼前晃動,倏來倏去的搖晃感幾乎沒害他的眼睛酸脹地流下淚來。
該不會是自己的眼鏡度數又不合了吧?
為自己的個性已經沒辦法適合教導現在越來越無法無天的孩子,在五年前辭了教師的正職工作後,這個三十五歲的男人一直斷斷續續地兼任幾個小學生的個別輔導老師,平常在家的時間就寫寫稿爬爬格子什麼的,前一陣剛好是一份熟悉的雜誌的截稿期,沒日沒夜地關在房間裡面對電腦寫作,視力下降得比以前更快了。
一想到這個,蘇偉毅慌忙地取下眼鏡仔細地擦了擦,不知為何,他無法忽視滯留在腦海中那一雙執著的眸。
也許,明天再來吧……
不管怎麼說是他們家永琪闖下的禍,至少得向險些兒因此喪生的人道個歉,不然他良心上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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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
不管幾次,不管他提著什麼挖空心思、千方百計打聽到時下少年應該喜歡的禮品去造訪,得到的總是千篇一律的驅逐。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蘇偉毅以最大的誠意打動了這裡的護士,他一定會因妨害病人康復而被驅逐出醫院。
這天又是毫無例外地吃了閉門羹的日子。
連綿了好幾天的陰雨讓人心緒低落,被趕出來的蘇偉毅照例把帶來探病的食品交付給負責這一區的護士,不單純是為了討好,而是這些白衣天使們天天在醫院裡面對各種為疾病所苦的病人,仍能保持著笑容給陰沉的病房帶來生機與活力,這種敬業精神讓人肅然起敬。
一來二去混熟了,饒舌的護士甚至告訴他,那少年的外傷雖然已經漸漸有起色了,但比較嚴重的是他心理上的傷害,事實上,醫生提議最好讓他轉入精神科——因為他在醫院仍沒有完全擺脫自殺傾向,脾氣暴躁起來會撥掉手上的點滴,有一次甚至想利用碟子的碎片再度割腕。
“所以說,有人來看看他也好。這孩子平常總是不聲不響的,一個人關在房間裡也不說話。也不知道他們家大人是怎麼想的,都沒個人來看看他。倒還是你經常來……我開始還以為你是他父親呢!你是他叔叔?”
“呃……”
對護士小姐多餘的猜測,蘇偉毅只是報以曖昧的微笑。
“哎,你也不容易。現在的孩子,工作難做啊!”
對少年期的叛逆事件已經屢見不鮮了,從微開一線的門縫中看到那睡著的少年似乎要醒了,悄悄進去換了點滴瓶的護士也不再磕牙,微笑著招呼蘇偉毅再坐一會兒,自己又穿梭地忙碌在各病房之間了。
“原來,他還沒放棄想死的決心啊……”
突然覺得自己兒子真是罪孽深重!
蘇偉毅習慣性地想去掏煙,但想起自己是在醫院,伸向口袋的手在空中頓了一頓,到底還是沒有摸進去。
“啪——”一聲裡間的燈亮了,雖然這孩子住院期間一直沒有人來看望他,但倒是不吝於支付高昂的高階病房費用。
一人獨佔的單間病房外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會客室,不過奇怪的是卻沒有專護——也許是因為少年不喜歡的關係吧。
他醒了,也就是他該走的時候了。
這樣想著的蘇偉毅卻沒挪窩,自從意外地從護士口中聽到太多關於他的涓滴小事後,反而覺得自己的責任更重了。
雖然現在的他並不能完全算是執教者中的一員,但曾經的職責與使命卻是深深烙刻在他靈魂裡的印鑑,就算自己也以為自己可以遺忘,卻在一不留神間又悄悄地自心頭湧起,驅使他不能忽視那個心靈仍存在深深傷害的少年,在必要的時候伸出援手。
“哐當——”
裡面的少年好象是想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