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窯門口又一閃晃,鑽出兩個人來,都身穿皮襖,頭戴皮帽。其中一個,瘦長瘦長的,象絲瓜筋一樣。小司馬一眼便看出來,這正是馬四疙瘩的副官沙老鼠,禁不住心窩裡咚咚狂跳起來。啊!沙老鼠真狡猾啊!
只見這兩個傢伙很快跑到一座沙粱後面,牽出了兩匹黑馬,把綁在馬嘴上的皮繩解掉,然後翻身上馬,向小黑蛋跑走的方向追去。
說來真是奇巧,正當小司馬為小黑蛋焦急萬分的時候,那匹白蹄棗紅馬,忽然掙斷韁繩,從蘆草叢裡“咴”地一聲跳了出來,伸開四隻象踏過雪花一般的蹄子,一條紅線似地直飛到小黑蛋的面前。正當兩個馬匪快要追上來的時候,它身子一趴,便讓小黑蛋跳到背上,又一個高跳起來,向沙漠裡跑遠了。
小黑蛋和兩個馬匪,在沙漠的風暴中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小司馬還是眼巴巴地望著,他的一顆心彷彿被小黑蛋帶走了。直到周圍漸漸昏暗下來,他才發現,不知不覺中間,天已快黑了。他望望在黃昏暮色中色調越來越暗的沙漠,聽著那無邊無際的風暴的嘯音,不知為什麼,心頭突然襲來一陣悲涼和孤獨:
就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怎麼辦呢?我怎麼走出這片大沙漠呢?
望著向夜的暗影中不斷沉淪的沙漠,他不由感到心頭點亮的許多小蠟燭,又被這一場風暴吹滅了!於是,那四個危險的字,便又象毒蛇一般向他的身邊爬來:
“沒有辦法!”
於是,在沙漠風暴那低沉的嘯音之中,父親那嚴厲的面容,又漸漸浮現出來:“從今以後,不準再提這四個字,要提,就要把前面的一個字去掉,只留著後面的三個字——‘有辦法’!”
一陣大風夾著沙石蓋到頭上,父親的幻影不見了。
小司馬抬起頭未,茫然四顧,這時他突然看到,在一團漆黑的沙漠的遠方,冒出一個發亮的尖角。
就象鐮刀的一角一樣,那尖角很快便從雲層裡露了出來,照亮了沙漠上一團被風攪得渾渾沌沌的塵霧。
啊,月亮出來了!
這個從天上露出來的,奇妙發亮的尖角,此刻,也好象在他的心上升了起來……
有辦法!紅軍還能沒有辦法嗎?
小司馬在那一片朦朧的亮光裡站了起來。可是,他的腿被凍木了,剛站起來,便又跌了下去。
他一連站起了三次,也接連又跌倒了三次。
這可怎麼辦呢?
有辦法!
他爬在沙窩裡,拚命地蹬兩條腿,一直蹬到全身出汗了,這才站了起來。
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趕快到窯洞去看看。他想,如果老七頭還在的話,至少也會從這茫茫沙漠裡,給自己指出一條路來。
他來到窯洞門口,也學著小黑蛋的樣子,先躡手躡腳地靠近洞口,趴在牆上聽聽,聽聽裡面有什麼動靜沒有,然後,又先伸進半個頭去瞧瞧,瞧瞧洞裡是不是還有人藏在那裡。
他聽了一會,沒聽出什麼動靜,看了一會,什麼也沒有看見,只覺得屋裡黑洞洞的。於是便大著膽子,走進洞裡。
可,真奇怪啊,為什麼洞裡什麼也沒有呢?
他在黑暗裡向四下摸索,嘴裡不斷地輕聲喊著:“老七叔,老七叔!”
可是窯洞裡靜悄悄的,沒有迴音。
“老七叔!老七叔!”他把聲音放大了一些,還是沒人應聲。
“老—七—叔!”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悲愴和失望。
傳到他耳邊的,依舊是他自己的喊聲。
他伸手摸摸炕上,炕上還是那領又涼又破的蘆葦蓆子,還是那床棉花都捲成一球一球的破棉絮。他摸摸門邊,門邊還是那隻三塊石頭支著的破鐵桶。
想不到上午還擠得滿滿的小窯洞,現在已經變得這麼冷清,這麼可怕!
面對著這個空空的窯洞,小司馬難過極了。
老七叔也不見了,為什麼連老七叔也不見了呢?
面前這麼大的沙漠,往哪裡走才對呢?……
小司馬想著,想著,不知不覺,那半彎月兒的寒光,便透過飛揚的沙塵,照進了窯洞的門口,照上了四隻空空的紅色泥碗,照亮了那個上著一層黃釉子的陶缽。
那個陶缽子已經被踢翻了,缽子的旁邊亂糟糟地撒著一灘沙蒿和苦豆子!
那個對人一直粗聲粗氣的老七叔,原來自己吃的是這些東西啊!小司馬嚐了嚐又苦又澀的苦豆子,眼淚不由地滾落下來。
於是他耳邊又響起了老七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