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已經腐爛,無法辨認,只得走到旁邊去看佈告。佈告上,粗暴的紅筆勾去了一連串的名子,幾個熟悉的字跡很快跳入她的眼瞼:“匪首彭詠梧……”
“是老彭啊!”這是多麼殘酷,無情的打擊啊!江竹筠感到眼前一片發黑,那城門、木籠……好像在空中旋轉,滿臉悲憤的淚水正要奪眶而出。然而,她沒有這個權利在此時此刻為自己的親人流一滴淚、嚎一聲哀,因為城門口還站著一排荷槍實彈的匪兵。不能遲疑,必須馬上離開。就這樣,江竹筠強忍心頭的悲憤,朝木籠深深地望了最後一眼,便快速離開了現場……
2月7日傍晚,江竹筠和地下的同志們到達了久別的重慶。次日,在約定的地點和時間,她見到了臨委副書記兼下川東地工委書記塗孝文等領導人,隨即彙報了下川東武裝暴動後的危急情況以及彭詠梧犧牲等情況,並希望組織上派她繼續到下川東。
2月8日晚上,正是農曆除夕夜,這是眾人的喜慶之夜,有錢人觥籌交錯,窮人也盼著一家團圓,剛剛忙完工作的江竹筠卻是無家可歸,她獨自一人,躑躅在大街上。除夕之夜,街上顯得十分冷清,偶爾有幾個過往的行人,也是步履匆匆。周圍不時傳來零星的爆竹聲。徘徊在大街上,想到丈夫的犧牲,自己有家不能回,不禁悲從心生,眼淚橫流……大哭一場後,江竹筠感覺心裡輕鬆了好多,但她很快警醒:這樣的夜晚,一個女子在外,容易招致敵人的懷疑。她想了想,決定到小龍坎投奔摯友何理立的家。
何理立剛好在家,江竹筠便在此安頓一宿。次日是正月初一,吃過早餐,江竹筠來到蔣一葦家,她要見自己日夜思念的雲兒。
到了棗子嵐埡的蔣家,江竹筠遠遠就一眼看到兒子了彭雲。“雲兒,媽媽來看你了——!”江竹筠一步跨上前去,雙手抱起兒子,在兒子的臉上親了個夠。小云兒先是一愣,但畢竟分別才半個多月,他馬上認出了眼前的這位親媽媽,便歡快地連聲叫著“媽媽”“媽媽”。兒子的幾聲呼喊,觸動了江竹筠對丈夫的那片哀傷,她忍不住顫動著嘴唇,一邊啼哭一邊萬分悲慟起來:“雲兒,爸爸叫媽媽來看你,可他……”話沒說完,便悲不能遏地大聲痛哭起來,那大滴大滴的淚珠滴落在兒子的臉頰上。小彭雲見媽媽如此慟哭,不由跟著放聲大哭起來。母子倆的哭聲,驚動了正在整理家務的陳婆婆,她連忙跑出來,發現母子二人哭作一團,大驚失色。中國有傳統的風俗:正月初一有人在家哭是不吉利的。蔣一葦夫婦回來後一聽陳媽媽說江竹筠今天到這裡後,抱著兒子便大哭,蔣一葦夫婦也覺奇怪,後來才知道她江竹筠剛剛失去自己的丈夫與戰友,內心不由感嘆:江姐啊,你為了革命不知以後還要受多少痛苦……
在重慶市民們歡度春節的日子裡,江竹筠卻強忍著內心失去親人的悲痛,每天奔走著在作再次赴下川東的準備。
她去《大公報》宿舍找了譚竹安,一方面催他幫助落實么姐譚正倫來重慶帶彭雲的事,一方面向他再講講當前對敵鬥爭的形勢和任務。接著,江竹筠再次找到川東臨委負責人,表示自己重返下川東的決心。組織上考慮到江竹筠經受的打擊,再三要她留在重慶工作,也好照顧孩子。可江竹筠堅決拒絕,說:“這條線的關係只有我熟悉,別人代替有困難。請黨相信我,我要到老彭犧牲的地方工作。”
臨委拗不過她,也尊重她的意見,鑑於彭詠梧犧牲後的確只有她最熟悉下川東農村這條線上的各種關係,決定讓她再去雲陽,到湯溪工委幫助李汝為、趙唯工作,那裡已成為整個下川東武裝鬥爭的重點地區了。這是江竹筠在非常時期的一次義無反顧、赴湯蹈火的抉擇。她知道,這一去,就可能像丈夫彭詠梧一樣犧牲,再也難以回重慶了。就像她對摯友何理立說的那樣,“此去已有了赴死的決心”。
1948年2月中旬,春節還沒過完,江竹筠就輕裝上陣,連被子行李都沒帶,只懷揣著從譚竹安那兒拿的那本《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便離開重慶,乘船去了萬縣。
也巧,就在江竹筠去萬縣不久,彭詠梧的原配夫人譚正倫就帶著與彭詠梧所生的兒子彭炳忠到了重慶,又從蔣一葦、陳曦夫婦手中接過只有一歲零十個月的彭雲。雖然陰差陽錯,江竹筠一直沒能見到她渴望能見到令她尊敬的彭詠梧的第一個妻子么姐,但彭雲這根紐帶,卻始終將兩顆女性的心,緊緊地連在了一起。
江竹筠此次一腔熱血來到下川東,準備在丈夫準備的地方,重新舉起暴動火炬,與敵人展開一場殊死戰鬥。但由於敵我力量懸殊,暴動地區的風聲很緊,組織上告訴她暫時不能去老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