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本來就是這樣……”
逸勢勉強擠出笑容。
寫此奏文的時候,空海自身所設定的想法,會依書寫而衍生出下一個想法,然後,那想法便一路自行賓士。
走筆——大概就是這樣吧。
然而,抽離逸勢的感情,光就文章本身來說,空海寫得十分漂亮,想要增減都不可能。此點,逸勢十分清楚。
逸勢將空海幫自己捉刀的奏文拿在手上,“不過,我想對你說句話。”逸勢喃喃自語。
“空海啊,你的缺點就是文才太好了。”
〔十〕
不久之後,空海前往晉見憲宗皇帝。
面聖場所在宮廷的晉見間。
逸勢、遠成也在現場。
形式上,是來自日本國的使者遠成帶著兩人前來晉見。其實,是憲宗方面提出帶領空海同來的要求。
“你是空海嗎?”
御位上傳出憲宗問話。
“正是。”
空海用平常的聲調點頭響應。
逸勢和遠成由於緊張過度,此刻,兩人在空海身旁微微顫抖。
“你的事,朕聽說了。”
順宗的聲音十分響亮。
當然,憲宗並未患病。
對空海和逸勢的歸國請願,他尚未響應。
按理來說,應該是請願透過了再拜見,然而,此時兩人尚未收到允准通知。
“太可惜了。”憲宗說。
到底什麼太可惜,憲宗沒有明說。
“聽說,你寫得一手好字。”
憲宗興味盎然地凝視此位異國沙門。
在長安,也就是大唐密教界,空海已是第一人。
憲宗對此也很清楚。
“聽說,惠果阿閣梨的碑文也是你寫的。”
“是的。”
對此,空海點頭稱是。
“朕讀了你的奏文。”
憲宗看似仍在評估空海,始終凝視著空海。
“文章寫得很了不起。”
此時,憲宗製造出日後以“五筆和尚”之名流傳於世的空海傳說。
〔十一〕
“朕有事相求於你。”憲宗說。
“什麼事呢?”
“請你題字。”
“題字?”
“不錯。”
憲宗點了點頭,又向旁邊的侍者使了個眼色。
是事先安排好了的吧。
侍者趨近,說:“這邊請。”
催促空海等人挪步。
憲宗起身,走了出去。
空海等人被催促著,隨行在憲宗後面。
踏著石砌地板前進,不久,前導的憲宗等人走進一個房間。
空海、逸勢、遠成則在稍後進入屋內。
房間約三間四方。(譯註:間為日製長度單位,約1。818公尺左右。)正面是一片白壁,以兩根柱子每隔一間隔出三面牆壁。
右側兩面還是簇新的,左側一面看來頗老舊。老舊壁面上,寫有文字。僅此舊壁有題字,右側兩面新壁,則空無一字。
壁前已準備好龍椅,憲宗在那兒坐了下來。
“看。”憲宗說。
空海跨步向前,站在舊壁面前。
憲宗和其身邊圍繞的三十餘人,用評價般的眼神凝視空海。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眾人以這樣的視線包圍空海。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書法寫得十分恣暢。
筆端自由移動,任思緒遊蕩,卻一點也沒有破綻。
真是了不起的書法大作。
“這是曹操大人的詩——”
語畢,空海吞嚥下文般地閉住了嘴。
憲宗身旁的侍者們,發出“喔——”的低沉讚歎聲。
——空海到底有多少能耐?用此種眼神凝視空海的侍者們,對於空海能說出此詩作者,似乎感到非常驚訝。
來自日本國的僧人,為何連這種事也知道?的確,那是近六百年前建立魏國的曹操,所作的《短歌行》。
曹操還被稱為“橫槊詩人”。據說,只要腦海浮現詩作靈感,即使在沙場上馳騁,曹操也會將槊橫放,當場悠然寫出詩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