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麼,頭腦一片空白。
路易像有感應,回過頭來。
我對上他的目光,不自覺停下腳步。愣了一秒鐘,舉起手,揚起笑容,隨時準備走過去親切握手熱情寒暄。
路易的目光,有些冷。
像穿過空氣,他的視線掠過我,轉了回去。
幾乎可以稱得上匆匆,路易帶著他的妞兒出了門去。
這時紅衣美女似乎像尋找什麼人,往兩旁看了看,最後要回頭。路易攬住她的肩膀,勾起一抹笑容,女人馬上變身柔情似水狀,倚在他懷裡,無比小鳥依人。
兩人消失。
我站在那裡,發呆。呆了一兩分鐘,低下頭繼續呆。
剛剛聽到的,心底傳來的細碎聲音,是什麼?
是什麼?
劉美鳳啪啪走過來,曰:“熟人何處?”
我說:“眼花了。”
劉美鳳曰:“汝有眼疾乎?無用!”
我沉默。
我默默握著拳,不敢抬頭。
剛才,就在剛才那一剎那,我腦海中居然出現一幅畫面。
黑暗,追光,血。
那個女人的血。
低下頭,將眼睛隱入留海中,不覺指甲扎破了手掌。
不要想這些……
……
從商場回來,劉美鳳跟我回家,並且極其驚悚的下廚做飯,流光一回來看見劉女士在廚房中與蘿蔔白菜戰鬥都瞪大了眼睛,過來想問我這是什麼情況,然而無法選擇措辭,最終作罷。兩熱一涼,一道湯,一份甜品。流光嚐了一口,臉上放光。我拿勺子颳著湯,被劉美鳳訓了好多次。
我怎麼了?
晚上劉美鳳決定留宿兒子家,滿臉嫌惡的佔了我的房間,我睡沙發。
洗了個澡,裸著上半身站在鏡子前,胸前的逆十字疤痕在燈光下淺淺的泛著光,熟悉的劇痛一點點漫上來,蠶食神經。
我曾經迂迴的跟一個學醫的同學討論過這件事情,幼年記憶中的創傷留下莫名其妙會流血的傷疤,最終得到的回答是與心理原因有關。可怕的是,他對於這個案例產生了興趣,一次又一次的問我是不是真的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誰身上。結果一次喝完酒後他又問,我迷迷糊糊的說,是我。此人非常惡毒,接著問是誰留下的,我說誰知道呢,我猜是我媽,她一直後悔生了我。
刀尖刺進幼嫩面板的冰冷至今都在意識裡潛伏,那種瀕死的恐懼總在最不經意的時候攫取我的呼吸。
現在,刻下這個傷疤的女人正躺在我左手邊的房間裡,睡夢香甜。而我則對著鏡子,精神在死亡邊緣徘徊。
流光走進來,看見我愣了一下:“幹什麼呢?”說著拿毛巾來給我擦頭髮。
流光的手很大,記得他剛上高中時就能穩穩地倒抓著籃球。我們倆小時候喜歡較量力氣,一開始都是我贏,後來他每年的力量幾乎呈幾何倍增長,使得我無限挫敗。但此時,他的手十分溫柔,在我頭上軟軟的打著旋兒,帶有他一貫的沉默。
他拿開毛巾,我甩甩頭髮,說:“流光,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永遠那麼謹慎:“好的。”
我保持著那種與死亡相關的幻覺,閉上眼睛,想象著一把刀緩緩劃開面板的感覺——炙熱的血湧出來,堅硬寒冷的觸感接近心臟,刺痛,讓人求死不能的刺痛,一點一點,一點一點扎進去。回應一般,血液沸騰起來,陰寒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滾燙的黑色夢魘……
毛巾啪的掉在地上,流光腳下踉蹌。
我摸了摸胸前,一手血紅。
這是否是醫學上的奇蹟?一個人竟然可以憑著意念,使平時細成一條無色的縫的傷口崩裂流血。
或許其中流出的並不是血,而是深深的,深深的無望。
流光死死盯著我面前的鏡子,眉頭緊鎖,臉色鐵青,卻不是在看我的胸口。我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眼一花,只見一道白影閃過,瞪大眼睛卻又什麼都沒有。
他向後退了兩步,又走過來,聲音越發低沉:“傷口是怎麼回事?”
“忘記了。”我觀察著他的神色,“你怎麼了?”
他眉頭緊鎖,沉默許久,說:“以後不要再……這樣做。”
我莫名其妙的看他神色複雜的出了門,擦乾淨血液,關了燈出來。地上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撿起來,是幾根白髮。劉美鳳縱然還一根皺紋都沒有,但到底已經是快五十歲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