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這種感觸尤為深刻。
因為與主子簽下了血契,本該守候在外間的他,在覺察到從血契傳來的,來自主子的某種不安以後,擅自進了裡間。
然後,他便見到了在床榻上一直輾轉著的小主子。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輕輕地喚了聲,“主子。”
可主子仍舊閉著眼,一語不發。黑暗中,他隱約可以看見,那躲在被窩裡的小小身體似乎在瑟瑟的發著抖。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藉著光,他似乎看見了主子臉上的兩道明晃晃的淚痕。
他的心顫了一下,幾乎不能置信。
過了一會兒,主子還是沒有動靜,他開始有些忐忑,畢竟,主子早就說過,不准他隨意進入裡間。於是,他緩緩後退,想要離開。
就在他轉身之際,他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住了,滿心惶恐的回過頭,卻見到主子仍舊閉著眼,從錦被裡伸出的一隻小手緊緊地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壯著膽子扯了扯,卻沒能從主子手裡抽回衣服。
他想了一會兒,抽出匕首打算割斷衣料,可主子的聲音卻在在這一刻傳來。
雖然窗外的潺潺雨聲讓那聲音顯得有些模糊不清,雖然聽不明白,可他依舊聽出了那是主子的聲音。他依然聽得出,那聲音,在喊著,‘徹,徹……’
一聲連著一聲,而且愈來愈急切,愈來愈顯得不安。
‘徹,徹……徹,陪我……’
‘徹,徹,不要走……好不好……’
他僵立當場,懷著一種說不清的心情,應了一聲,“好……”
窗外的雨依舊沒停,主子的手依舊沒有放開,而他,也只能就那樣站著,默默地看著小主子在睡夢中仍然皺起的眉。
最後,他和衣上了榻,摟住小主子,聽著他若有若無的嗚咽,輕輕地拍著他的背,直到小主子在他懷裡昏昏睡去。
第二日,兩人都心照不宣。
後來的某一天,陽光燦爛的午後,坐在窗臺上發著呆的小主子忽然回過頭,笑著對他說,‘無,以後,你叫無澈好麼?’
“無……澈?”澈?替代品麼?他笑了,點了點頭。
然後,他便看見,小主子笑得彎了起來的眼眸裡,盛滿了璀璨的光,那雙淺淡得在橘色的陽光下恍若琥珀的眼眸,像極了月色下空靈剔透的池水。
在那之後,無,就此變成了無澈。
躺在床上的無澈閉上眼,笑了。
正在追尋前方飛舞而過的炎蝶,急速從街邊掠過的杞月忽然低下頭,用手撫上心臟的位置,舞動的髮絲遮住了雙眼,杞月彎起唇角,輕輕地笑了起來。
渴望關愛,期盼幸福的孩子?
澈,還真是單純的可以呢。
明明知道自己被當成了替代品,單純的澈,居然還可以笑得如此開心?
他選擇幫他的那幾次,都不過是隨手而已,而這一次,也不過是為了,還他受傷的債而已。
見識過自己神色漠然的用指尖收取別人的性命,也經歷過被他拋下,獨自在森林裡求得生存的慘痛,這樣之後的澈,怎麼還能如此輕易地,便信了他的話?
澈看到他在默默發呆,在黯然神傷的時候,澈怎麼能夠相信,那些不是他刻意做出的假象?
杞月唇邊的弧度漸漸加深,澈啊,難怪三年前在武殿選侍的時候,一眼便相中了你,原來,你和我,都是一樣的,學不乖呢。
第一卷 杞月之魘 第十五章 墨衣並蒂蓮(上)
正是一日之中最是炎熱的晌午,雖已將近中秋,但正午的烈日依然炎炎灼人。幾絲雲彩漫不經心的點綴在碧藍而高遠的蒼穹之上,被陽光映照得十分炫目的瑩白感覺起來卻是單薄至極,看上去彷彿天邊飛鳥不經意間留下的印痕,雖耀眼,卻虛幻的遙不可及。
路旁的柳樹早已失了生氣,許多樹葉已經落下,僅剩的葉片也是懨懨的垂著,那姿態,如同屋簷下那隻無力的趴在石階上,聾拉著腦袋,粗聲喘氣的大黃狗。除了偶爾的葉片落在地上的聲音以及那隻氣息疲憊的大黃狗粗粗的喘氣聲之外,無人的街道上幾乎沒有一絲聲響,所有的一切,都恍若被這沉重的悶熱感所凝結。在這彷彿在慢慢膨脹的熱氣中,瀰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腐敗的味道。
早市已散去多時,商販們都已各自找了地兒歇息,或是花三兩個錢,在市井茶館裡一邊談天,一邊納涼。
賣糕點的大娘也是早早的收了攤,倚在依舊茂密的古榕下,有一下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