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疊在一旁供看客取用。
褚澤沒料到他真是學戲的,還是個武旦。
晚風吹動一池清荷,光線迷離起來,好戲開鑼了。
他演得是《青門》,梳烏蠻譬,貫金雀釵,披著一件金紫衣,底下系紅繡糯,腳上蹬著小蠻錦靴,身後負了一柄雙龍紋劍,就這樣撞進褚澤眼中,襯著臺上熒煌燈火,簡直如荼如火,如錦如雲。
其實褚澤根本聽不懂他在唱什麼,從頭到尾,能從盛妝下認出他來全靠那雙眼睛和那種又衝又狠的打法,但褚澤知道他一定是那種唱腔身段無一不好的全才,因為周圍的人不分懂不懂戲是不是行家,已經人山人海圍了三圈,滿場叫好,恨不得學古時候戲園子裡的風氣,來個爭擲黃金做纏頭。
一折戲下來一個字沒聽懂,他只是這樣仰望他,目光追著他每個動作,即使懵頭懵腦,卻比看任何動漫都要津津有味。
你完了,褚澤在心中對自己暗歎,你真的完了。
下一出沒有他,褚澤就有些意興闌珊起來,坐在那東張西望。
想去尋他,可又不知道他在哪裡換裝,只好無聊地託著下巴看臺上演的《西廂記》,有個人在唱:“眼望將穿,口誕空咽,空著我透骨相思病染,怎當他臨去秋波那一轉,休道是小生,便是鐵石人,也意惹情牽。。。。。。”
聽得發了怔,眼前竟然浮現出他的樣子來,一會兒是舞袖長拖,束腰如柳,一會兒卻又是老舊禮堂裡躺在塵埃沉浮的陽光下那個安靜的睡顏。
“唉,那個喝牛奶的。”
褚澤猛然回過頭去,隔著許多人,幾乎只一眼就認出了他。
他卸了妝,換了牛仔褲,青色連帽短袖衫,垂手立在一色低拂的垂柳下,身姿頎長,有如亭亭一樹碧桃花。
褚澤一路小跑過去,鄭重解釋道:“我叫褚澤,不叫喝牛奶的。”
“嗯,我記得了。”笑著,卻又漫不經心的口氣。
“你呢?”
“烏鴉。”
“。。。。。。唉?”
“想吃大骨湯拉麵麼,我知道一家做得很好。”
“。。。。。。唉唉?”
大約晚九點左右,褚澤跟在說自己名叫烏鴉的少年身後,從月湖公園出來,拐進了一條小巷的夾道。這條小巷狹窄逼仄,能看得出平日裡很少有人來,但是烏鴉知道這是一條捷徑,他往右折,往前走過了三個水井蓋,繞到了一家拉麵館的後門,撩開垂下的門簾走了進去。
店內不算寬敞,七零八落的擺了幾張桌子,正宗骨頭湯的味道四下瀰漫,令人食慾大增。幾個光著膀子的男人聚在一起高談闊論,不時發出陣陣鬨笑,烏鴉從櫃檯那邊經過,櫃檯後站著一個圍著蠟染圍裙的胖老闆,微微有些謝頂的腦門上油光一片,他正在把牛肉片灑在麵湯上。
“我要一碗特色拉麵。”烏鴉對老闆說,又轉頭遞了一張選單給他,“你要吃什麼?”
褚澤看都沒看,直接說:“我也是。”
“哦,好的好的,馬上就好。”老闆抬頭看了一眼,露出一個對親切笑容,“啊呀,你來了呀,咦,今天帶了新朋友過來呀,原來那位好久不見了呢。。。。。。”
“嗯,他快結婚了,大概正忙吧。”烏鴉淡淡地說,領著褚澤就近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喔是麼,那真是好事情呢。”老闆笑笑,正說著,手中的面好了,他扶著碗沿端了上來,探出身子衝另外一桌客人喊著:“您的面好了!”
“。。。。。。你經常來麼?”褚澤本想叫他名字,但‘烏鴉’這一聽就像胡謅的名字卻在喉嚨卡住,怎麼也喊不出口,只好用第二人稱來代替。
“以前有演出的話朋友會來捧場,結束後就一起來吃點夜宵。”
“喔,很鐵的那種吧?”褚澤挑著筷子,隨口問道。
烏鴉垂下眼簾,模糊地應了一聲:“。。。。。。唔。”
面很快就上來了,濃郁的香味刺激著味覺,褚澤覺得自己立刻就被俘獲了,大口大口吃起來,還不忘豎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說好七,好好七!
烏鴉見他那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有點想笑,堪堪忍住了,就低下頭去喝湯,入口的溫度還有些湯,落入胃袋時卻剛剛好,讓人四肢百骸都溫暖起來。
心卻還是涼的。
不由低頭苦笑,轉頭去看身邊哼哧哼哧吃麵的男孩,好似朦朦朧朧覆上了另一張臉,仔細一看,卻又不是。
變得不滿足的心像一個長滿荊棘的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