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銅把身上衣物脫掉,那件勾了兔子的毛衣被攥在手心裡,藉著幽光我看到他笑了。
“我再也不需要它了。”這個它指的就是這件毛衣。
“什麼?”
他停頓了一下便將毛衣整個翻了過來,遞在我手上的時候我看到上面滿是密密麻麻的線頭。
“這是我媽從小到大唯一送我的一件衣服,是她親手織的,是我9歲那年她送我的生日禮物。從此之後我就期盼著自己身體別再長了,因為衣服不會隨著我的增長而變大,但我只穿了兩年就再也穿不下了。一直到有一天我看到隔壁的張大媽在打毛線,我就把那件毛衣拿給她問她能不能在下面給我接點,我也不在乎毛線不是同一個顏色。”
我描繪不出我此時是怎樣的心情,不同於心酸,更不同於同情。
“她這輩子就對我做過這麼一件‘媽媽’的事,讓我從心裡覺得其實我還是有家的。”靖銅說這話時臉上始終掛著純淨的笑。“以後我再也不用自欺欺人了,因為我真的有家了。”
他說完這句,我回過頭來唇角勾勒起同他一樣的微笑。
………………
尾聲
一夜醒來,世間所有的一切彷彿都披上了血紅的浪漫,春節就要來了。行走在嘈雜的街道上每人臉上都攜帶著暖意的笑,不論老幼,在這個時候都切實覺得自己將要忙上一忙了。農貿市場的每一個死角都被人群圍得水洩不通,我擠在攤位之間進退不得,可臉上仍舊勾掛著極淺的笑。望著身前靖銅抱著思靖的背影,我感到體內的血比靖銅脖子上的大紅圍巾還要灼熱。
距離上次像這樣出來置辦年貨我已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了。只知道小時爸媽帶我出來,我媽牽著我的手問我要不要騎爸爸脖子,我當時四處看了一圈,看見大路上隨處可見的都是這副光景,於是對著我媽咧嘴樂樂,說我才不要。
“你笑什麼呢?”這時,靖銅突然回過頭來,思靖瞪著兩隻大眼睛一臉不解的看著我。
“我笑了嗎?”我自己絲毫沒有注意到。
“你被擠傻了?”靖銅看我這樣不由的調笑道。
“說什麼呢!來,思靖要不要騎爸爸脖子?”
“才不要!”思靖白了我一眼轉即扭過頭去。
我們是早上八點出發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了。剛一進家門念銅就忙不樂顛跑了過來,徑直掠過我這個爸爸直撲向靖銅的懷抱。
“這丫頭怎麼這麼色啊!”我一面把羽絨服脫掉一面踢了踢楊艦的屁股,示意他往旁邊坐點。
“還不是遺傳你,證明這是你親丫頭。”楊艦手裡握著遊戲盤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熒幕說道。
“楊艦,你他媽的就是嘴賤!要不到現在也找不著媳婦。”
“那是哥們不想找!哪天哥們興許心血來潮,那人還不是烏央烏央朝我這兒湧!”
這時擺脫了念銅那個黏人丫頭,靖銅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加入戰論。“說真的哥,你就沒想著找一個?”
“沒有。我不願意結婚你又不知道。”
“得!我可聽說你媽下達命令了,說你今年要再不找一人帶家去,年三十就湊合著把你當餃子餡煮了。”
“所以我決定,今年就在你們家過年了!”
“操!我不答應!”
“你答不答應重要嗎!開門去吧。”
門外那人想必是要把我家門鈴按穿,一聲接一聲不厭其煩。
“別按了!”我大喝一聲,搖晃著起身去開門,門敞開的一瞬,我顯得有些傻眼。“爸,你來了。”
楊艦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我身後,笑著抓過我爸的手將他讓了進來,看這架勢他倒像是老頭的親兒子。“乾爹,手裡拿的什麼呀?”楊艦一邊說著一邊將老頭手裡的環保袋接過來。在沙發上坐定,靖銅已沏好了茶水放在茶几上。
屋裡的孩子聽見爺爺的聲音已紛紛跑了出來,左右圍坐在老頭身邊,奶氣叫著爺爺。
“這是你媽讓我給你帶點菜,後天就是年三十了怕你什麼都不知道置辦。”
“我媽真成!我都三十多的人還不會買年貨啊。”
“要不怎麼說是當媽的呢,我說你又不是個傻子,她還非讓我大老遠的來送。”我爸喝了口茶,“這裡面還有你媽提前弄好的熟食,什麼時候要吃就拿出來熱熱。靖銅是南方人,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
“我沒問題,我什麼都吃的慣。”靖銅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