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要送。”王芃澤說,“我要親眼看著你上火車。”
柱子送王芃澤到門口,王芃澤拉開門,猶豫了一下,似乎要回頭再叮囑一些什麼。柱子突然又一次感覺的深深的離別的痛苦,忍不住喚道:“叔。”
王芃澤回過頭來,問:“什麼事?”
柱子大著膽子請求道:“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晚上你能不能留下來?”
王芃澤怔怔地望著柱子,猶豫不決。過了一會兒,柱子覺得王芃澤似乎要答應了,就試探著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但是王芃澤也在這一秒做出了決定,往後退了一步,“啪”一聲關上了門,順手拿鎖從外面把門反鎖了。
柱子扒著門縫,不停地小聲哀求:“叔,叔……”
王芃澤最後說了一句:“明天等著我。”便從門口消失了。柱子怕驚醒鄰居,不得不壓抑著聲音喊:“叔,你把門開啟呀,我還有話對你說。”可是耳聽得王芃澤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一怒之下柱子也不管會不會吵醒鄰居了,把門搖得“哐當哐當”響,又悲又怒地大聲喊:“王芃澤。”
王芃澤愣了一下,他覺得這個聲音非常熟悉,從他的記憶裡面絕望地傳出來,讓他想起年輕時在西南大山裡的那些無望的年月,林慧珍也曾用這樣的聲音向他呼喚過,如此相近,如此刻骨銘心,讓他沒有足夠的勇氣去細細回味。
他沒有停留,一直走出筒子樓。深夜的冷風吹過來,他匆匆忙忙地繫上外衣的扣子,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剛剛和柱子親吻時那些襲到耳邊的溫暖。他恍惚覺得自己有點兒欣賞當時的感覺了。他多回憶了一會兒,驀然察覺到身體有了一些反應,急忙警惕地搖搖頭驅除頭腦中那些不合時宜的雜念,走到筒子樓前的水池邊,擰開水龍頭,用冰涼的水洗了洗臉。
這是王梵澤離世之前和柱子的對話:、、、、可是王亢澤在家裡苦思冥想了幾天後,開始寫遺囑,向王玉柱解釋說:“這只是遺囑,應該早點兒寫,要考慮得全面,不可能一次完成,等以後我想起什麼遺漏了,就一點一點加上去”王芫澤寫遺囑寫得很慢,趴在桌子上一直寫到黃昏,王玉柱站在他的身後默默無語地望著,也一直望到黃昏王亢澤把遺囑給王玉柱看了,問他有沒有覺得哪些地方不妥,還打電話給王小川,一條一條地讀給王小川聽。王亢澤放下電話後,王玉柱又打過去,聽到王小川在電話裡哭,就耐心地勸道:“這只是個遺囑,你爸爸在家裡沒有事做,就寫遺囑來玩,本身不能代表什麼,小川你不要難過了。”
幾天後王芫澤要帶王玉柱去登記房產,用端端正正的楷體字把房產所有人的名字從“王亢澤”換成了“王玉柱、王小川”
回家時王玉柱繞了一條遠路,沿著長江慢漫地往前開。王亢澤眯著眼眺望了一會兒長江回過頭來對王玉柱說:“柱子,我還是想和你談一談以後的事清,”王玉柱說:“叔,以後的事清還早著呢。”“還早著呢不代表不能討論。”王亢澤認真地說,“比如殯葬的事,你懂麼”王幹林恐慌地搖了搖頭。王兒澤就叮囑他:“柱子,我實在不喜歡醫院,我不想死在醫院裡,你記得在那一天把我帶回家。”
王玉柱又驚又懼地看了一眼王亢澤,又趕緊轉過頭去繼續開車。王亢澤還在問:“記住沒有啊柱子?”王玉柱緊張地點了兩下頭。王芫澤又說:“到時候也別讓很多人圍著我看,有你和小川就行了,別的人還有周秉昆、肖春瑩,還有老趙。但是老趙總是找很多其他人也過來那就不必了,以前和許多人打交道,但那是工作關係。我其實是喜歡靜的,這你也知道。”看到王幹柱沒有反應,臉色沉鬱地專心開車,王亢澤就繼續說下去:“殯葬的事不要搞得太麻煩,麻煩了我也不放心。這些事如果你有不懂的,可以讓老趙幫忙,他懂。把我和我爸爸媽媽葬在一起,你和小川也可以放心了。小川還小,他要是太傷心,你就好好勸勸他。”
說起王小川,王兒澤忍不住要嘆息,過了一會兒,又問:“柱子,我死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王玉柱忽地把車停在路邊,再也壓抑不了心中的痛苦,伏在車裡放聲大哭起來。這不是市區的路,可是依然是個要道,各種各樣的人、各種各樣的車都紛紛地從他們身邊經過。王玉柱不管了,哭得五官抽搐,哭得喘不過氣來,哭得腦海裡一片空白,哭得路上的人和車都向這裡望。哭到後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似乎只是出於一種生物的本能繼續哭下去,一旦開始,難以停止。王芫澤只能撫摸著王玉柱的頭,用那個已經深入到王玉柱的生命中去的聲音反覆地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