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你認為會有什麼結果?”他說:“醫生不會留他住院治療。”我接著問:“醫生會不會診斷他有精神障礙呢?”他問:“他說的話和羅森漢那夥人一樣嗎?”我說:“是的。”他又問:“只有砰、砰、砰這類空洞的字眼,沒有其他症狀?”我說:“是的。”“我認為,他應該會被列入延後診斷的病例。因為光憑砰、砰、砰這類空洞的字眼,且沒有伴隨其他症狀,是無法提供充分資訊的。”他自信地說。
我說:“坦白地說,我做了這個實驗!”他說:“你在開玩笑吧?”我隱約聽見他聲音裡的防衛之意。他說:“結果呢?”我告訴他,我的診斷結果不是“延後診斷”,幾乎每位醫生都診斷我有抑鬱症的傾向,還開藥給我。他問:“哪一種藥?”“抗抑鬱和抗精神病的藥物。”他問:“哪一種抗精神病藥?”我說:“維思通。”他說:“噢! 維思通的藥效很輕。”我複述他的話:“藥效很輕?”如果用牛奶做比喻,那這種藥就是低脂牛奶?
斯皮策說:“你和羅森漢一樣,對精神病學心懷成見,當然可以找到你們所要的結果。”我說:“我來到醫院,說我聽到“砰、砰、砰”的聲音。醫生根據這個症狀,給我診斷並開了藥,至於這些藥是否管用,是否安全,沒有人瞭解。這不是很奇怪嗎?”斯皮策什麼都沒說。
我在想,生物計量實驗室到底是什麼模樣?精神病學家究竟在那裡做什麼?他們在做生物計量,測量生命嗎?此刻,我彷彿看到斯皮策身邊有成堆的試管燒杯,分別盛著不同的液體,有憂鬱的海藍色、狂躁的電鍍綠色、平穩的淡紫色。斯皮策還是沒說話。我很想問他每天在實驗室裡,究竟做些什麼?他突然清清喉嚨,說:“我很失望!”聽得出他很頹喪。
斯皮策坦率而徐緩地說:“我想醫生就是不願意說:‘我不知道’。”我說:“的確!我也認為現在的醫生滿腦子只想開藥,因而影響了診斷結果,就像羅森漢當年的醫生,喜歡認定求診者必定異常。不管哪個時代,似乎都是一時風潮使然。”
20世紀70年代美國民眾被診斷患有精神分裂症的比率是英國的好幾倍,精神分裂症儼然成為流行病。時至今日,抑鬱症、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多動症的病人人數急速竄升,起而代之。這些耐人尋味的現象似乎反映了以下問題:一是多數人的感受和想法影響著某種疾病確診比例的高低;二是儘管DSM詳盡列出各種診斷的標準,可以杜絕草率臆測,可以正確分析病人過去的病史、病況發展,進而擬定治療計劃、估計以後的情形。但醫生們依舊未能嚴格依據這些標準做判斷。
沒有結果,但一步步前行
兩次實驗結果還是有所不同,因為我沒有住院治療。沒有一位醫生要求我住院治療。我雖然被貼上了錯誤的標籤,但未被監禁隔離。此外,每一位醫護人員都很親切。羅森漢等人感到被醫護人員輕視,而我卻受到親切對待。有位醫生輕拍著肩膀鼓勵我,另一位則告訴我:“我知道,聽到這種莫名其妙的聲音一定把你嚇壞了。我認為維思通可以馬上改善這種情形。”他的這番話讓我感覺分外熟悉,身為心理醫生,我也常對病人說:“對於你這種情況,這樣的治療是有效的。”這麼說並不是要炫耀自己很有能力,而只是想為病人做點什麼,給他們點慰藉吧!
我想我遇到的精神病醫生應該也是出於同樣的動機,而非愚昧無知,隨意開藥。有位醫生邊遞處方給我,邊說:“露西,千萬別掉進深淵裡,希望你一兩天之後能回來做追蹤檢查,你也知道我們這裡24小時都有人,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儘管來,千萬別遲疑。”當時我既羞愧又感動,我說:“謝謝你對我這麼關心,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他說:“讓自己好起來吧!”
自動玻璃門緩緩開啟,他走出診療室,我則走出醫院。天色已暗,滿天繁星好像印在黑色錫片上的硬幣,閃著冷冽的光芒,它們彷彿在責怪我。我轉身看見急診室燈火通明,裡頭傳來一陣淒厲的尖叫。急診室裡,人間苦痛紛然雜陳,但有醫生相伴照顧,視病如親,也算是精神病學人性化的一面,值得讚許。
羅森漢根據其實驗結果,認為精神病學不足以成為一門專科醫學。不過綜觀我們的疼痛門診、腫瘤中心、兒科病房,也有許多疾病不論是病源、症狀,還是病名,都一樣含糊不清。例如,癲癇與初期腦瘤的症狀就很難分辨。全憑醫生的判斷,我們不知道羅森漢究竟得了什麼怪病。我們只知道他無法說話,必須靠呼吸機維持生命。至於人為什麼會生病?生病後會怎樣?該如何治療才有效?我們一無所知。
我很想為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