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開始癢──
下一刻,林絳袖卻再次露出鬱悶的表情。雖然他平時是有點愛八卦,可是對男生來說,這樣的話題太艱澀了。
少年看看窗外,雨還是那麼大。在雨天聽這樣的故事,只能讓他更煩惱。他躺在竹榻上,轉頭看著疲憊的講述者。
“說下去吧,我預感要到結局了。”
52
'還願'
空蕩蕩的房間。紗窗籠著一室的青蒙雨意,朱漆的欄杆才只漆了小半,房子已經要搬空。金獸吐檀香,把辛辣漆味包裹得嚴絲合縫。
往屋中間看時,一地紅浪,輕的厚的薄的重的,綢棉絲麻混淆散亂;各有各的動人心處,給揀選了半日,似乎終於選定了其中一幅,剩下的,便拾掇在旁,不去理會了。
──獨自憑欄的那個,支肘望著欄外池塘,皓腕蒼白,紅衣如血。
他的身後,遠遠坐著個著孝衣的青年,用最哀憐的目光看著他。
“還要些什麼,我吩咐他們去辦?”
“已經夠了──剩下的就是你──你可把我的話都記住了?”
“記得。”
“不恨我嗎?”
“我不會恨你。”青年有些澀然地回答。
“惟獨饒你一人──不報復嗎?”妖孽嫣然邪魅的一笑,青年顫抖了一下嘴唇,卻被冰冷的手指撫平。
“是個聽話的孩子──”妖孽靠在他的肩膀上,青絲鋪灑那人滿懷,青年只呆呆的僵坐著。
“聽我說,我此去再不會迴轉──不要想著我。”
青年一雙臂膀,顫抖著伸來,正要盈掬,紅衣人兒已經離遠了。
“──常家郎,我這便走了──莫要想我,不然可有苦頭吃。”妖孽回眸笑道。
怎會不想?明明知道他不能不想!──這傾國傾城的妖怪!
當初見到他的時候就有些知曉,他必定不是人!
──人間哪裡有這樣的無端豔冶,入骨嫵媚?直到老父貪戀美色,後暴死中夜,他就猜想這少年是否狐狸變的?──就在老父死的那夜,少年跑入他的書房,意圖勾引。那何嘗叫勾引呢?──只一個眼神,一個微笑,書生就知道自己是逃不過。只是書生的性情酸腐,百般忍耐,硬是推少年出門。
老父身死,頭七,侍妾二人在守夜時暴斃。書生知道是誰人所為,卻將事情隱瞞,只說是殉夫烈行──但是終於還是無法瞞住。
未及老父下葬,家中六房妾侍已經死盡!
鎮上傳得沸沸揚揚,常家少爺卻獨不信,像是中了邪一樣一力迴護這個“義弟”。
那一天,少年在夜半走到他床前相就,儘管這宅中盛傳少年作祟──可是書生沒逃過他的誘惑。
該恨他才是,這是個殺人的妖孽───可書生偏戀這少年入了骨!即使違逆倫常,背卻禮教,忘記一門仇怨。
“我知你是狐精──你要滅我常家一門,我由你──但你要記得,我死後,常氏的這樁案子就瞞不得官府,你不可留在此間,否則定遭不測──朝廷中下了嚴旨掃滅妖邪,你即使有神通,也萬萬小心!”
常家這少主人,不推拒不害怕,說了一席痴傻糊話,然後愛憐的將少年擁入懷中,少年的身子是消瘦冰冷的,讓他頓時滿腔的心疼,無可轉圜,且把父仇忘得乾淨。
少年聞言卻一怔──“書呆子!!”妖怪旋即不屑的站起身來,倏忽間就離他遠了,留下曖昧的甜香──
書生道:“怎麼?──我見你這幾日精神愈加不濟──可是因為沒有活人生氣?”
狐狸展顏一笑,少年的任性摸樣,伸指戳中他眉心:“常家郎,常家郎──難道奉桃是飢不擇食的孤魂野鬼?──我要死拉,何必再多傷一人性命呢!且饒了你罷!”
說罷轉身。
“你說你要死了?──”
書生那語氣似乎是極端哀憐惋惜的,又帶著不敢相信。
他長嘆:“你是不是還有心事沒了?”
狐狸停步,窗外雨聲急驟。
他一軒劍眉,幽幽緩道:“奉桃一生,本沒有任何事足可掛懷,卻有樁仇怨沒了結,很是心煩。”
書生垂下頭來:“我想,你七日連殺七人──也是到了萬般無奈的地步,既如此,我願為你這樁心事聊盡薄力──這條性命不用你饒過,便給了你。”
狐狸皺起軒眉:“這不著你操心!”
說完便轉身出門去。
“別走!──奉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