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清前路,那般惘然而迷茫,渴求而無措的感覺… …
心裡一動,靜靜放置在膝頭的手抬起,撫在那發上,已經有了褐色斑點的手背,鬆弛的面板,微青的血管,上皇垂下眼簾,手也有了幾分無力,他已經老了,太老了,以至於看著那摸著他黑髮的手都生出了厭惡,那樣的手怎配摸在那柔順烏黑如絲綢一般的發上呢?
“別人,是什麼人呢?”
好似嘆息地應和了這麼一句,然而他的心裡頭卻是亂的,適才聽得那句“不能愛別人”時候的歡喜已經消了一半。
水欣沒察覺什麼不對,苦惱道:“別人就是除了父皇以外的人啊!”沒有把雲妃算上,因為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母妃雖然在很多時候都得到水欣“自己人”的認知,但與上皇相比,到底還是差著一段距離。
日久則生情,人與人之間耐不住長時間的相處,陌生的可以變熟悉,敵視的可以變友人,曾經心思不純接近的,懷著惡意揣測的,各種懷疑試探的,也可以變成現在這般真心信賴的,願意依賴的。
“除了父皇以外的人”,再沒有什麼比這句話更好聽的了,再沒有什麼如這句話更令人心喜的了,甚至連那即將看著這個孩子成親的不悅都暫時壓下了,然而,似乎是這一喜,觸動了某根神經,再度顫抖起來的手讓上皇眼神微惱,他真恨他的衰老,真恨這不中用的身體,真恨… …恨不生同時!
“傻孩子,她是你的正妃,以後是要給你生兒育女的人,愛不愛有什麼要緊呢?”上皇的話就差直接說那女人就是給你生兒子用的,最好別理她,把她當工具就對了。
水欣聞言,笑了笑,貝齒微微露出少許,神情有些無奈地看著父皇,嘆氣說:“哎呀,這可不對,那是妻子,是要共度一生的人,一生一世一雙人,是多美好的事情啊!”
一生一世一雙人,這般美好的感情總是令人嚮往的,哪怕做不到,但朝著這個目標努力,形式上一樣總也是好的。
這般想著的水欣有些走神,他在想,自己曾經對誰許下了這句承諾… …
而上皇卻是微微攥緊了另一隻手,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的感情,怎能,怎能給了旁人?因為某種心思見過那位何家姑娘的上皇無端生出一股怒起來,那個女人,怎麼配?!
他這麼好的兒子,這麼好的… …怎麼能屬於別人,跟別的人一生一世一雙人,他不許!朕不許!
一激動,上皇猛地咳嗽起來,一手捂嘴,鮮紅的血從指縫中滲出,驚呆了水欣,怎麼會?!
一把拉下上皇的手,扣住他的手腕,靜靜診脈,然後卻被那脈象一驚,眉宇中似有悲涼色,繼而又眸光冷厲:“是誰,父皇,是誰?!”
竟然是中毒!竟然是中毒!是誰能夠在自己眼皮底下下毒?!水欣環繞四周,一切都沒有異樣,因為他的不喜歡,所以這裡是沒有薰香的,而少了那種最容易摻雜毒素的東西,其他的,他何嘗不是檢查過的?因為他也要在這裡居住往來,又怎能不精心?怎麼會?毒是怎麼下的?
“別大驚小怪的,這是藥,只是有些毒素而已。”上皇見到水欣這般焦急生氣恨不得立刻就去把那下毒人千刀萬剮了的樣子,很是欣慰地笑了笑,拿出帕子要擦手,卻被水欣搶走了帕子,認真而仔細地擦起了他的嘴角,然後是手,鮮血一點點染紅雪白的帕子,紅配白,格外觸目驚心。
“我會治好你的,父皇,我的醫術很好的。”水欣只覺得嗓子憋得難受,卻又咳不出來,心口好像壓了巨石,沉悶不已,“明日我不出宮了,婚禮也推遲好了,父皇,你放心,我… …”
“這婚禮是朕定下的,你不出席,是想要打朕的臉嗎?你必須去,還要高高興興地去。”見到水欣還要爭辯,上皇又咳嗽了兩聲,緩了語氣,好像一下子虛弱起來了一樣,柔聲說,“朕想要看到你成家,還想要看到你以後… …咳咳… …”
後面的話他實在說不下去,他怎能看著他和那個女人幸福美滿白頭到老呢?他做不到,更說不出那般違心的話,所以… …正好喉嚨有些癢,便又咳嗽了幾聲,見到水欣急紅了眼,握緊了拳頭,方止了咳嗽,卻也不再說話,而是看著這個兒子,看著這個清俊少年,看著他烏黑眸中自己的身影,滿意地笑了,便是不用那些藥他也熬不了多久了,他竟是沒想到,自己一向瞧不上的忠順竟然能夠安下那樣的一步棋,真是高,太高了!
那個棋子最初對他也是無用的吧,若不是自己漸漸重視起了十九,若不是… …他怎能有這般的機會?
想到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