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
64。
因為大雨將至,冷風吹得樹葉嘩嘩地響。
鄭允浩背對著片場,僵立在那裡,放在褲子口袋裡的雙手緊握成拳。他身後是好幾棵高大的楓樹,勉強擋住了他與片場之間的距離。
他身後不遠的地方,金在中還在給沈昌珉講戲,專注而認真地神態,一舉一動都透露著本人不凡的氣場。都說氣場源於經歷,人生塑造人生,每個人的路都是用雙腿走出來的,回頭只剩惘然,唯有不停地向前。
突然襲來的大風颳起地上的落葉,鄭允浩雕刻般的臉頰被吹亂的頭髮遮住,他微微仰頭望著天空,陽光被烏雲蓋住,灰濛濛的天幕之下是垂死掙扎的亮光。
這種暗淡無光的天空就像一個鏤空的大網,將你束縛卻仍然可以呼吸,心口似被人用力捏住,不會死去,只是痛苦至極。
鄭允浩後退一步靠上粗壯的大樹,粗糙的樹幹隔著衣服硌著鄭允浩的脊背,他的手指在輕輕打顫,就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的情況下,本能的摳在樹幹上。樹皮的粗糙和人肉相比實在太鋒利,鄭允浩卻完全不知道痛似的,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五片肉色的指甲因為用力而深紅充血。
耳邊依稀還能聽到金在中說過的那些話,那些聲音彷彿隔空而至,伴隨著呼呼的風聲,像海浪一樣在靜默中滾滾而來。
僅僅是幾棵大樹,卻隔出了兩個世界。
鄭允浩用力緊抿著嘴唇,不敢讓自己露出一點聲音,此時此刻的他,居然不敢被任何人看見。
他木然的望著天空,又看了看遠處一直延續下去的大樹,最後視線緩緩向下,終於回到自己的手上。這雙手已經被樹幹磨的出血,他卻毫不在意,只是靜靜地看著。時間彷彿就此停滯,萬物安靜而沉默。
鄭允浩不知道自己是在看什麼,這雙手,那麼的罪惡,是它當初親手放開了金在中,當金在中的右手在自己手中滑落,他就知道會有今天。只是沒想到當這一天來到的時候會是這麼撕心裂肺的難受。
無法挽回,不能挽回。
這就是遺憾,註定要刻在生命裡的過去,哪怕有一天死了,都還要帶進棺材裡。
過了不知多久,片場的人群終於散開,工作人員各歸各位,攝影師在對位的時候大聲喊著數字。
鄭允浩這才緩過來一些,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把雙手重新放回口袋裡。
手指上的疼痛是一絲一絲的銳痛,有種鈍刀子磨刃的感覺,知道不及時清洗傷口會感染髮炎,可現在這個場合,他實在不想再製造麻煩,也不想別人看到自己的異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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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有天是那種特別怕冷的人,不拍戲的時候就裹著厚厚的外套一個人待在一邊。大概是演員的通病,在拍情緒感很重的戲份之前,都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待著。不然如果心境不夠乾淨,演出的角色肯定就不會傳神。
他感覺到身邊有人在靠近,轉頭一看,鄭允浩已經快要走到身邊。就身高來講,鄭允浩比他高上一些,這樣坐著看他,就一定要仰著頭。樸有天把身子側過來,劇本放到一邊。
“一會就收工了,哥怎麼不先回去?”
“我等在中。”
樸有天點點頭,並不打算多問,雖然在金在中和鄭允浩這件事上他也算是幫了忙。
鄭允浩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走到樸有天這邊,他們之間本來就很少有聯絡,性格不算特別合得來,只是有那麼幾年的鐵關係,親情多過友情。
兩個人都不出聲,氣氛非常尷尬,樸有天伸手拉了拉身上的大衣,站了起來。
“到我了,那我先過去了。”樸有天笑了一下,彎腰拾起劇本,大步走開。
還是剛剛那場戲,沈昌珉已經和金在中討論出結果,劇組進行今天最後一場戲的拍攝。
鄭允浩望著樸有天慢慢走遠的背影,腦海裡又一次出現樸有天獨自走在小道上的那個畫面。當時他抬頭望天,從鄭允浩的角度卻只能看到他揚起的下巴,灰暗的天色就像一個虛擬的幕布,樸有天的身影漸漸模糊,幻化成五年前的金在中。
那是同樣的天氣,卻是在紐約的廣場上,金在中穿著厚厚的大衣,依然冷得渾身都在顫抖。他就那樣一步步的走著,在人群中,在街道里。
兩個人的心臟,突然走了一個,空蕩蕩的心房裡,留下了一個人的寂寞。
那麼艱難的五年,是金在中一個人度過的。
鄭允浩沒辦法再逃避這個事實,哪怕他後悔萬分也改變不了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