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一直冰冷理智的男人,似乎忘卻了地點,忘記了身份,忘記了所有,只是親吻著里奧,那一具已經冰涼的屍體。
我似乎也已經忘記了,只是靜靜看著,不知道為什麼,我卻覺得那個強大到令人不由自主畏懼的男人也是脆弱的,那肩膀上似乎承擔了太多,只要再觸碰一下就會面臨崩潰一樣。
利威爾緩緩放開了里奧,手卻沒有放開男人,而利威爾的身上,臉上和雙手都沾滿了那個男人的血跡,男人唇角的鮮血陰沉那雙帶著猩紅的眸子,似乎有什麼即將爆發出來。
“利威爾兵長,他臨死前最後一句話,在叫你的名字……”
我清楚地看到,在我說出口之後,那個男人驟然睜大的雙眸和不由自主顫抖的身體。
我第一次知道,話語也能如此殘忍。
“還有呢。”男人的聲音冷漠而又低沉,卻如同破碎的利劍般失去了平日裡的凌厲。
“我以遵從信念而獻出生命為榮耀,為人類作貢獻,將巨人驅逐出境。”
我伸出了左手,將手用力地扣向胸口,右手放置後腰,標準的軍禮在此時卻覺得砸得心臟猛疼,眼淚又一次噴湧而出,一滴滴從臉頰劃過,那鏗鏘有力的話語卻如同被利劍撕碎般疼痛。
“把心臟獻給兵長!”
利威爾兵長抬起眼的剎那,我與他的目光相觸,烏黑的眼眸深處彷彿隨時破裂的鏡面,有一種瘋狂崩潰的疼痛感油然而生,那一剎那,我終於理解了。
原來,兵長也是在極度疼痛的。
我真的以為沒有任何人能夠扯住這個男人的衣角令他駐足,即便是聚集全世界的期待也無法將他壓垮,但此時此刻,他就坐在自己的身邊,在視線的盡頭留下最為真實的表情。
【他不是最強的,但是沒有人會再超越他了。】
我終於明白了里奧這句話,利威爾不是最強的,因為他無法拯救他所想要挽救的所有人的性命,他無法守護他想要的東西,他無法壓抑住自己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他也有軟弱的時候。
但是——沒有人,會再超越他了。
“為人類作貢獻……”兵長似乎在喃喃自語,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視線看向了死去的里奧,似乎是在恥笑著什麼。
那一刻就連我的身體都在顫抖。
這個男人從不把軍人的紀律和身份看在眼裡,也根本就不是為了人類的未來而戰鬥,但是偏偏在死的時候,卻是這樣——驕傲得以為人類貢獻的榮耀名義死亡。
以這樣人類的名義死去,對他而言也算是榮耀嗎?
其實這一切,都是為了兵長吧——那個最後也要喚出的名字。
“走吧。”
利威爾兵長抱著里奧站了起來,黑色的髮絲在風中飄揚,遮蓋住了所有的表情。當那個男人再抬頭的時候,那張臉上剛才一切的軟弱似乎只是一種錯覺。男人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烏黑的眸子裡冰冷而又凌厲。
懷中那已經停止了呼吸的人,白皙的臉上是觸目驚心的鮮紅,而那個男人的臉上卻帶著淺淡的微笑,像是沉睡進了溫柔的夢境,回憶起里奧最後喚出的名字,就知道那個夢境裡有誰。
“那女巨人呢?”
我話還沒問完,兵長就走了。那毅然決然的背影似乎拋棄了整個世界,但是兵長的目光始終緊盯前方,我看著那披風上染血的自由之翼,卻尋找不到了當初那憧憬和喜愛的心情。
我在恐懼,鮮血,疼痛,生命,期待,希望,那些不堪重負的重量都將承擔與那單薄的身體之上,而那雙翱翔的翅膀終究會因為承受不住而折斷墜落……
那一晚,我做夢了。
我以為我的夢裡一定赤紅血色蔓延,一片殘肢肉末,恐懼與絕望瘋狂地湧動,直到壓迫自己不得不崩潰地從床上醒來,然後發狂地抱住頭哭泣。
我的確夢到了那血腥的巨樹之森,我夢到我在拼命地奔跑,我夢到我渾身都是鮮血。目光可及的視野,只剩下一片絕望的殷紅,漫湧著將我淹沒。我張大了口,拼命掙扎卻叫喊不出,血紅液體似乎即將淹沒頭頂,沒頂的窒息和絕望包裹周身。
然後我瘋狂掙脫住了無形的束縛,夢到了我跑出了森林,我看見了一整片細膩潔白的沙灘,碧藍色的海水呈現在我面前,與天空融為一體,寬廣到視線無法企及。
空氣中是潮溼的氣息,帶著微微的鹹味,世界在那一刻跌入了一片柔軟。
一步一步緩緩向前,透明的海水沒過他的腳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