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短暫的回憶湧入思緒的那一剎那,夏目的眼眶就立刻紅了,默默地看著站在對面的巫神。
只是這樣靜默地遙遙相望,被隔離於塵世的這片地方,世界彷彿只有他與他。
“夏目,你有心願嗎?”似乎被星點熒光所圍繞的巫神最後終於開口了,巫神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然後輕輕點地如同微風般飄到了夏目面前,伸出手撫向了夏目的臉。
“有。”夏目的眼裡蒙上了一層水霧,千言萬語似乎都碎在了那金褐色的瞳仁裡,最後少年微微點了點頭。
“讓平溪村的櫻花再次盛放吧。”少年的聲音飄渺而又微弱,似乎隨著淺色的櫻花一同碎落。
巫神的手頓了頓,呆愣地看著夏目,最後嘴角勾起了淺淡的弧度,明明是在笑著卻像是在哭。
直到最後,眼前名為夏目的少年都太過溫柔了。
“好。”巫神點了點頭,然後牽起了夏目的手,將唇輕輕印在了夏目手腕處那朵墨色的未名花之上,“這是我留給你,最後的祝福。”
神明原本就不該有淚水,也未曾有人類教過他應該如何哭泣。
只是當巫神看著自己愈加透明的身體,看著穿過夏目身體的透明的手時,眼淚終於落下。
“眼淚,竟然是熱的。”
巫神的表情呆滯了,模糊的視線,溫熱從眼眶奪出劃過一道溫熱的弧度。巫神伸出手觸控了臉頰,指尖那透明的水色證明了他原來真的也會流淚。
滿溢的念想招搖著指尖,巫神說不清楚到底在想些什麼,只是眼淚卻源源不斷地從眼眶奪出。
身體隨著那熒光消失,巫神的淚水似乎一滴滴滾燙地灼傷著夏目的心臟。夏目沒有說話,只是紅著眼眶靜靜看著,像是要用生命拼命記住巫神的臉一樣。
“我已經不再是神明瞭。”巫神又一次說出了這句話,只是這回卻似乎有了不同的含義。
“我以安之名,願夏目貴志一生喜樂靜好,平安無憂。”
——然後,一切止於寂靜。
列車,緩緩開動了。
那個穿著白色襯衫的少年就那麼靜靜地站在列車上,透過有些瑕疵而模糊的窗戶遙遠地看著那小鎮,那雙金褐色的瞳仁淺淺眸光裡帶著散不去的憂傷。
鮮少有人知道,平溪村那裡有一個破敗的神社,那裡曾經有一位為人達成心願的巫神大人。
窗外的景色悄然變化,如同蹁躚的時光般從眼前恍然流逝。
夏目的腦中記起了玲子的那段回憶,那時離開的她也是坐在列車上,如同他此刻般佇立在車窗前,無比留戀地遙遠地看著那個曾經留下足跡的小鎮。
不同的是,玲子知道,在那個小鎮裡必然會有一位神明會默默地站在神社前,遠遠地看著自己離開的身影。
是的,玲子知道——那位神明的瞳仁深處必定一直注視著自己。
但是夏目卻看不見,他只能默然地看著那衰敗無人的遠方,已經沒有人會站在那裡等待著誰。
即使是這樣,夏目卻如同過去的玲子般,在列車加速地時候,忍不住地往列車的後車廂跑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窗外的景色,似乎以為只要自己一直奔跑,就能留住所有的風景,就能留住逝去的歲月,就能留住那已經消失的神明。
就像是瘋了一樣,那麼不顧一切地向後跑去,明明知道那個神明已經不留在那個地方,但是夏目卻仍然捨不得離開,仍然覺得……巫神大人還停留在那個地方注視著自己。
那一刻,夏目覺得自己真的好羨慕玲子。
即使他如同玲子一般地向列車後車廂跑去,但是玲子透過車窗外看到的景色仍然有他。
而他,不管再怎麼追趕卻始終抓不到巫神大人的身影。
最後,夏目只能和玲子一樣,呆愣地站在列車的最後一節車廂。
夏目看到的玲子的回憶裡,玲子看著窗外流逝的風景,流淚滿面,然後蜷縮著身子緩緩蹲了下來,將頭埋在手臂裡哭著。
那個在貓咪老師口中強大而又美麗的玲子外婆,卻會因為離開一個小鎮而在車廂裡的眾人面前哭泣,蜷縮著身體像是受到了極大的苦痛般抽泣。
玲子的回憶裡,有一個乘務員走到她身邊疑惑地問:“小姐,你是不是在平溪村落下東西了?”
然後玲子緩緩抬起了頭,將手中的綠色簿子開啟,緩緩翻到一頁,眼淚止不住地下落,在那紙頁上氤氳出一滴又一滴溫熱的暗色。
“我丟下了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