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se Jeans of his
我將故事書拿起,回到客廳。
我坐在那張被割得坑坑巴巴的沙發上,然後翻閱。
從頭翻閱這個我已經熟到不能再熟、每晚都要在那男人的枕頭邊複誦一次的故事。關於我捏造的、而艾莉兒顯然也不介意的新結局們,我現在一個也想不起。明明在兩天前,我跟那男人甚至在回家的路上,逐個逐個數著我們一起創造了多少個新結局,而未來的可能性又有多少個。
每每到結局前一頁,我都翻不下去。
拇指磨擦著因為翻太多次而變得有些殘破的紙,好像我從來沒看過這故事、從來沒翻到最後一頁似的,就像我不看下去就真的不知道結局似的。
我再從頭翻閱,一次又一次,直到我發現,我根本不用逼自己去看最後一頁為止。
客廳中,所有被阿密砸成碎片的東西都被清理好了。
我將電視機、音響、茶几、椅子、割破了的沙發抱枕、窗戶的玻璃碎片全都清掃好了,毫不戀棧地堆在樓下的垃圾房中,整個客廳空蕩蕩一片,光潔如新,連氣溫都彷彿降低了幾度。
我只留下了沙發,儘管那其實是損毀得最嚴重的。
我留下了阿密的畫,全部都留下了。
不管有或沒有破損,被割得稀巴爛或斷成三塊,我盡力修補,然後整齊地放在角落。
我甚至沒擦走牆壁上的十二個大字,那句子就在我的背後,鮮明得像刺在我的背脊上。
我捧著一本書,像尊被蛇魔女凍結住的石像。
同一個句子看四次,是因為我正在構思說服阿密的臺詞。
同一個句子看八次,是因為我正在說服自己去融合他們。
每當我想不出來,或是想讓腦袋放空以逃避的時候,我才會回到故事中,尋回停住的地方再看下去。我拿著一本快翻爛的書,坐在空空如也的房間中,彷彿看得津津有味不肯抽離;彷彿我今晚沒有用這雙手緊緊擁抱一個靈魂,然後又輕輕地讓她離開;彷彿我接下來是要洗個熱水澡而不是準備再融合一個人,不是再扼殺一條活生生的靈魂。
美人魚的結局可以有很多個。
但你必須承認努力去創造、去想像象美好得不可思議的、甜美得像棉花糖的未來,是因為安徒生給予的結局只有一個,所以你才開始想像象與那結局相反的一切。
而且他已經死了,他贏了,沒人能叫他更改。你結結實實明白到結局從來只有一個,只是這樣。
即使王子在美人魚化為泡沫時才發現自己最愛的是她,王子也無法更改結局。
艾莉兒說我比王子更好。
但她不知道我比王子更絕望,因為我在美人魚化為泡沫之前,已經發現我愛他。
我很早就準備好迎娶鄰國的公主,卻終於發現我同時愛著快成泡沫的人魚。
我的手指再一次停駐在結局前的一頁。
手機響起來了。我拿起手邊的手機,是Noel,第十八通。
螢幕上顯示的時間離我上一次注意到已經相隔數小時,晨光在地板拉出長方形。
在煙花晚會丟下她可以算是沒風度,現在再不接電話就真的是混蛋了。
「喂,阿透嗎?是阿透嗎?」
「Noel,你現在在哪裡?」
「呼——你沒事就好了!你知道我打了多少通電話找你嗎?我從昨晚開始就不停打耶!我以為你們出什麼意外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對不起,我跟阿密昨晚……」
「我知道,你們失散了嘛,阿密已經跟我說了。我說昨晚也真的是太多人了,我轉個頭你們就不見了!我找了你們超久的,打你電話又不接……」
「等等,你說阿密告訴你什麼?」
「什麼?你還沒跟阿密聯絡上嗎?他幾小時之前打給我說他去了朋友家,還叫我別擔心你們……他沒有打給你嗎?而且他的聲音還怪怪的,好像是感冒了……」
失散了?那男人跟Noel說我們失散了?他為什麼要這樣說?
朋友的家是怎麼回事?那男人除了橘狗的同事外根本沒半個朋友,更別提他現在的意識很可能是三月,三月不熟悉阿密的朋友,而且要他扮演阿密也太難了……他說的朋友到底是誰?難道是……Larine把他綁架回大宅中,然後威脅他這樣說嗎?
「Noel,你有他的來電顯示嗎?你可不可以把那個號碼給我?」
No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