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又怎樣?」不知何時起,我已經跪在地上,拳頭緊緊抵著地板,發出「吱吱」的聲響,「我喜歡他!我喜歡他——你很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我也喜歡你啊……
我不知道喜歡上三月是不是對的,至少,我知道喜歡上阿密是錯的。
「那我呢?為了你們我就一定得成為犧牲品?為什麼三月可以當正常人我不可以?為什麼三月跟艾莉兒都可以得到想要的我不可以?有沒有人理會我的感受,有沒有人問過我要不要?」
「這從來都不公平,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沒有說完就給他打斷了,被他的聲音蓋過了——
「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才忍耐到現在的?我是為了誰才去玩那幾個月的家家酒?」
「因為你不是一個人,你只是一個人格——」
我脫口而出易嵐曾經說過的話。
我說得像要說服自己、認同自己愛上的只是個人格,虛幻的,而不是真正的人。
我覺得自己剛剛說得跟拿了一把利刃,狠狠地插進他的心胸沒分別。
即使我死盯著自己的指頭直到變成肉色的模糊的圓點,即使我死死地咬著唇、皺著臉不讓浮著的淚水滑下來,必須忙碌地換氣,但我還是清楚嗅到,從阿密的傷口流出來的鮮血味道。
我對他做的、他對我做的,只是玩家家酒而已。
美人魚的結局,從來都只是這樣而已。
「……你終於說出來了……」
阿密用彷彿夢遊般、絲綢般的聲音低喃著。
我稍稍抬臉,角度只足夠看見他的大腿旁,虛虛地張開手心。
那是阿密的手。我從來都能分辨他們誰是阿密、而他身體的哪一部分又是三月,並不是因為阿密是左撇子、而三月用右手,不是這樣……沒那麼簡單到能一言概括。我卻直到昨晚才發現。
「回去……」
我沒辦法再承受……我不想再傷害她更多了,我已經深深地傷害了他,拿一把利刃血淋淋地、毫不留情地割他、割他!我看得到他的傷口,吃得到鮮明的血味!
我沒辦法再承受這樣荒謬的關係、荒謬的爭執跟荒謬的現在了,反正一切到最後只會成為愚蠢的、虛空的過往!我沒辦法再多承受一滴滴跟他的回憶了……我快要被這一切壓垮了!
「回去……回去、回去!回去——」
雙拳壓在地上,我歇斯底里地大叫,越叫越大聲。
彷彿我才是那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彷彿我面對的是不懂得聽我指令的機械人,彷彿我不是個心理醫生,只是個無助地、任性地哭鬧的孩子,完全沒辦法了,撒野耍賴地只為得到心愛的玩具……彷彿只要我一直叫下去,阿密就真的會回去三月的體內,永遠從我眼前消失。
「回去!回去——」
這是對的……我知道這是對的……
我留下阿密是錯的……不關乎對三月的背叛,而是任何一個醫生、不、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知道的常識,如果你看得見一個病入膏肓的癌症末期病人的惡瘤在哪裡、如果你知道怎樣去治癒他……那你怎麼可以因為一己之慾、或任何怪誕荒謬的理由而不去割除?再這樣下去只會讓三月、阿密……跟我一起同歸於盡而已、我們只會互相拖累墜落……救三月是對的,殺阿密是對的……
只是沒有任何一本精神科醫生的指示手冊中有寫……當你愛上一個人格要怎麼辦、怎樣麼是對的……
淚水跟隨著我嘶吼的節奏,一句又一句、一滴又一滴地滑過手背,滴在拳頭之間的地板上……臉頰沒有被打溼,淚水像脫離眼球的重力子,完整地下墜,然後破碎……我看見它不斷重演我心碎的過程……即使我這顆心被雙手奉獻給三月,我知道,這顆心也已經碎了。
因為阿密已碎成一片片了,連三月也不能為我修補。
「回去……求求你……回去……」我啜泣,擠出與真正心意相反的懇求。
彷彿他再不消失,我就要原地死在這裡,死在他面前了。
「……如果你真的是這麼想的,那為什麼當初要向我伸手……對我這麼好?」
阿密站在離我三步之距的地方,向我緩緩地伸出了左手。
那隻手映在我的淚眸中,也被分割成千千萬萬塊碎片。
我沒有動作,只是抬高了臉,於是第一道熱意終於滑過臉頰、爬過面板,真的好燙、好燙……
我彷彿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臉無表情地反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