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的事。霜宵突然地說。
花重錦彷彿也終於學會了他的無畏,同樣用著平常的語調問他,好啊,你想做什麼?
霜宵想了想,問道,你想不想,聽我們以前的故事?
花重錦握著他的手說,想。
霜宵原本只是一條蛇,在不知不覺中,他修成了一隻妖。忽得靈智的那天早晨,他以初得的人身蜷臥在一棵落盡了葉的冬樹上。他睜眼見到枝頭上結了霜花,輕輕吐出一個字來。霜,他所講的第一個字,也便是他的名字。後來他又在心中取了另一個字,宵,確是說不清為何獨偏愛它。
霜宵所修習的功法名叫危樓決,乃是妖界流傳的一部妙絕的功法,霜宵得到它確可說是一段奇緣。
傳言修得危樓決八層之人已至最強之列,九層便可居於至尊。曾經得到過它的人不多卻也數得上幾個,但修習它的人寥寥。這功法的修習極為危險,即便是修第一層塔的時候也極有可能喪命。若說為追求致力,這些人中願豁出性命的也不是沒有,但危樓決更有另一強求。修習了危樓決的人此生便再也無法修煉其他功法,而適宜修習它的體質便是萬中也難有一。是否適於修習,一開始的時候無法知曉,只待你修到那不可逾越之處,方才絕望透頂。有人能修到二層,有人五層,有人可至九層。他們或許可以不怕有朝一日衝關時不幸殞命,卻絕無法忍受自己一生碌碌無為。有心修習危樓決的都是渴望至尊之位的人,而最怯於修習危樓決的也是渴望至尊之位的人。
霜宵是沒聽過這些傳說的,他雖得了靈智,卻於這世間所知甚少。他尋了一座無人的小山,終日在山中靜坐,不知生而為何。後來他在山中發現一本書,這書當真奇怪,明明看起來與普通紙書一般,卻是怎麼也毀壞不得,這書中所記,便是危樓決。
雖是沒聽過傳言,但霜宵也知曉這是怎樣一部功法,因為它明明白白寫在了書的第一頁。霜宵並無追求至尊之意,此時又茫然無路,而這危樓決彷彿給了他一條路,即使前方未可知,即使性命或不保,但於此時的他而言,生命之義尚不明,又哪裡有珍惜之說。
當他修得第一層時,他看到一層小塔在他體中出現,因只有一層,還看不出是座塔,但小小的飛簷毫不含糊地揚在四角,精緻非常。
後來他修至八層靈塔,早已離了發現危樓決的那座小山,把那本書也留在了那裡。他找到另一座合他心意的山,給它取名須餘。再後來便是蒼狼族奪山。
霜巳之名傳出去,危樓決之事也傳了出去。無數妖怪要上山來奪寶。須餘山本是一座無靈山,自然更無寶,而霜宵也無集寶之好,但他修了危樓決,於是他便是寶,他的鱗是寶,他的骨是寶,他的毒牙是寶,他的血肉也是寶,每個人都要他的命。這些人大都死在了山腳下,其餘的沒至山腳便逃了回去。
後來眾妖怪終於驚覺他竟已修至危樓決第八層,須餘山漸漸無人踏足。
但有一人例外,虎王雲泉。
雲泉所求並非寶物,他只是喜歡和強者打架,但能與他一戰的人已不多。第一戰虎王打得酣暢淋漓,霜宵看著他大呼爽快離去的背影只覺莫名其妙。後來便有第二戰,第三戰,虎王有空了便戰,而虎王雲泉是個甩手掌櫃,時常無事。
二人見面無事,只是戰,有時邊戰邊說些話。雲泉終於知曉他全名叫霜宵,說來傷感,霜宵為自己取名許久,除自己外就只有虎王知曉。雲泉問他,為何修習危樓決,看他卻是個無慾無求的人。霜宵甩出一片鋒利靈刃,答道,只因它是我命中唯一之事。雲泉驚訝道,你這一生竟只為一部功法而活?霜宵聽罷皺眉,心中莫名不暢,一揮衣袖,轉身去也。雲泉正在興頭,不明他為何突然拂袖而去,一身戰意無處發洩,全身的骨頭都癢癢了。
後來霜宵修第九層靈塔之時遇了兇險,倒在洞口動彈不得,全身彷彿萬蟻蝕咬,又如烈火焚燒,有時又覺萬根鋼針穿體而過。幸而此時已無人再上須餘山。
他躺在泥裡,放眼都是荒蕪。
霜宵是隻毒蛇,他平日在這洞裡修煉,附近早已寸草不生。他便這樣躺著,永遠只能看到一塊黑土,日日受煎熬,但最令他悲傷卻不是這疼痛。他想到雲泉說的那句話,忽的感受到了孤獨。這遲來多年的感覺使他幾乎放棄了苦苦支撐。
霜宵開始陷入昏睡。昏睡之時他感覺不到疼痛,但每次醒來之時他都覺察自己愈發的虛弱。他有時想著,不如就此沉沉睡去。
那一日霜宵醒來之時正下著牛毛細雨,他緩緩睜開了雙眼,這一眼,卻是再也不願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