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鳳十六固執頓在半空的手終是放下了。連那女人都以為自己其實未能撼動鳳十六那顆堅定的心的時候,鳳十六血肉模糊的手重重地落在地上,拍飛一地塵土。微塵飛揚在細雪裡,像極了破碎的塵緣。
女人露出一個奇異的微笑來。
夏絕衣全程都十分平靜,冷眼看著,彷彿事不關己。鳳十六落下的手,白骨森森,就在他的腳側。原來他倆隔得竟是這樣近。
疼痛彷彿入骨,迫他脊椎彎下。夏絕衣卻仍直直地站著,與那入骨疼痛抗爭。
其實即使那隻手落下來,他還是想去握住。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
“呵。你看,世說情比金堅,世說永結同心,世說白頭偕老,那樣好聽,可有哪樣能成真?人間情愛哪裡能夠長久?再痴惘也是枉然。鳳十六,你如此掏心掏肺,遇上的卻是個沒心沒肺的。何必呢?”女人的聲音仿若嘆息,似從天邊而來,聲調卻是說不出的詭譎。她好整以暇,抱臂而觀,似乎執意要等這二人的終結。
鳳十六的嘴唇微微蠕動,細微的聲音從他口裡發出來。女人一心要知道他說了什麼,便微微眯起眼睛,盯著鳳十六的唇,作其唇型。
只聽一字一頓,字句緩緩從女人口中漏出來:“好、好、
真、好……”
鳳十六連說幾個好字。是夏絕衣所為傷透他心,令他連聲稱好麼?
“你究竟想說什麼!”女人不禁氣惱,快步上前,揪起鳳十六的衣領,側耳傾聽。
只聽夏絕衣回答她道:“他說,你還活著真好。”與此同時,女人也聽清了鳳十六反覆重複的話:真好,你還活著,真好。
女人的動作就那麼頓在那裡,她愣了一下,便開始哈哈大笑,“痴人!你還在做夢麼?你拼死只為他活著的時候,他卻不管你的死活!姓鳳的也有這麼痴情的兒郎,真是報應!活該這畜生無情!”
此時鳳十六滿心都在夏絕衣身上,並未深思女人之語的怪異之處。
只聽鳳十六淡淡道:“確是報應。阿衣前半生吃了那麼多苦楚,之後自要有人來疼惜他。我甘心情願那人那是我,即便阿衣不需要,我也要讓他知道,這世間,他並非孤獨一人。”鳳十六的視線一直膠著於夏絕衣身上,“阿衣,不管你回應我與否,我一直在這裡。這世間,只有我會一直這樣不離不棄對你好。你若是需要兄弟情,只需從我這裡取得;若是需要情人,我一直在等著;若是需要上鉤之魚,儘管來釣我……予取予求。”
“只是,倘你於紅塵中願執一人手,不能是旁人。”說到這,鳳十六的語氣不再纏綿,然而之後他卻又溫柔道,“你的鳳兄一直在這裡,一直。”鳳十六反覆重複這句話,最終卻有些失神道:“我雖口上說得這樣無怨無悔,可心裡有時卻是怨著的,總問著這樣強求可能結出好果?阿衣,我真怕自己有一天會倦了。”
“我真怕自己倦了累了,你又要孤獨一個了。在我耗盡心力之前,阿衣,你信我,可好?”
鬼醫夏衍熙記在那一紙素箋上的是魏明樓傳來的訊息。紙上言,柳乘風藏匿魏府,見魏明樓示海棠令,言明傾鐵棠谷全力尋治夏絕衣,必使其生。
文末,魏明樓問他動心沒。夏絕衣自然不會回信。只是若是要回,答案卻是沒有心何來動心一說?
鬼醫見夏絕衣見信仍然冷淡若初,譏他:果然是畜生。
自小他便收在鬼醫門下,鬼醫對他下手無情,下口也不會憐惜。是故譏嘲之言他倒是聽慣了,便是如今他已為人上人也不在意了。
海棠令事件始末他全部清楚,鳳十六的一言一行他都知道,他聽得見鳳十六那些光明磊落的愛意。然而,他就眼睜睜看著鳳十六落崖,看著他懸在峭壁上,看著他十指露出白骨,看著他死在鷹喙之下。
若不是鬼醫多事,鳳十六已經是死人了。
為情傷透的鬼醫都看不過眼了,都來插手人間情愛了。她明明最恨鳳姓之人,卻出手救下鳳十六。
本應該是沒有動心!
夏絕衣卻彎曲了他的脊柱
,拾起鳳十六的手,輕聲道:“鳳君,你的手指……”喉頭被哽住,半晌後,只聽夏絕衣依舊輕聲道,“瘦了。”
原本他應該說:鳳君你溫柔多情,何必來愛一個活死人。
只是,他卻不想他的鳳君去愛其他人。
鳳十六聞言卻是苦笑,阿衣你真是狡猾。他再無力支撐,便接著脫力倒在夏絕衣懷中。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