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潰爛的腐骨,終於從疑慮與妒忌中掙脫出來,開始為我過低的體溫擔憂,時常請些草莽醫師與江湖郎中來為我診治,卻始終不肯求助於白師爺。
白師爺會早已遺失在世間的古術,自然也就能看出我異常的根源。我不知道身為靈媒的他是否預見了千年後的事,在這個看似無解的迴圈中有條不紊地計劃著,可變成如今這般模樣,除了他,已再無人能拯救變成飛僵的仙子了。
我不由得後悔起來。如今的薛靈王將我們兩人都看守得很緊,並不給我一絲接近他的機會,因此我之前的那些作為,竟是親手給自己挖掘了墳墓。
然而白師爺還是來了。
“……仙子仙子,你為何成了這般模樣?”不知何故,薛靈王在我身邊睡得很沉。一條白影幽幽地懸掛在床帳邊,軟若無骨的雙手也探了進來,指尖輕輕地勾勒著我的臉頰,發出一聲感慨般的低嘆,“靈媒古鏡倒是為薛雲送來了好物……殭屍這種駭人物事,竟是真的存在。”
他的笑容如鬼魅般妖異,通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可我卻慢慢平靜下來,心中有了計較。方才那句話給予了我有利的資訊,此時的白師爺並沒有預見到千年後的種種,只知道自己隨意召喚來的通天仙者有變為殭屍的可能;這是好事,若他真是甚麼先知大能,我和薛靈王便再無法與之抗衡了。
白師爺欣賞過了我化為殭屍的面容,雙手便靈巧地鑽入我的衣襟,在那不再平坦的身軀上撫摸,動作沒有褻玩之意,倒像在鑽研著甚麼有趣的物事。密佈在面板表面的黑色圖騰感受到他的氣息,紛紛從四面八方匯聚到他的掌心,隨著他指尖的划動流淌起來。
——他果然是它們的主子。白師爺挑著眉,似乎對這些聽令於他的小東西很是好奇,目光變得奇異而熱烈,水蛇般從床帳外潛了進來。
薛靈王仍是昏沉地睡著,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而我也動彈不得,張口發不出任何聲響,只能眼睜睜看著白師爺攀上我的身子,愈發繾綣地撫摸起來。已經感受不到疼癢的殭屍身軀被活人的溫熱所覆蓋,不同於薛雲的觸感令我頭皮發麻,竟莫名地湧上一股嗜血的慾望。
與異世之物交流後的白師爺酣然起來,伏在我身上開始用濡溼的舌頭舔舐,陶醉的模樣頗有些悚人。黑色的紋路遇到薛雲時四處逃竄,遇到自己的主子時卻欣然地湧來,紛紛匯聚到他的舌尖,使那赤色的舌染上一層墨染般的烏黑。
這樣的他,便與千年後無異了。
“……也好。”他枕在我的胸膛上靜默了許久,忽然詭笑起來,纖細的手指點著我的鼻尖道,“這王府裡的金銀財寶都是我的……永生之力也是我的……至於你和薛雲,便一同見鬼去罷。”
黑色的圖騰被他收回之後,無數尖銳的利刺洶湧地破出我的面板,碎裂的羽毛與怪異的細鱗也瞬間覆上我的身軀,陽間的一切都化為了視野中模糊的光點,皺縮僵硬的骨骼斷裂的聲音清晰地飄入耳際,迫使我睜開了不願面對現實的雙眼。
薛靈王安謐地躺在我身邊,對一切即將到來的危險渾然不知。
已完全是怪僵模樣的我從床榻間掙扎而起,對鮮血與人肉的強烈渴望使得我緊緊扣住了身邊之人的脖頸。白師爺應是做了萬全的準備,迷昏沒有防範的薛靈王,以此來使他在不知不覺之中慘死在墮為活僵的愛人口下。
混沌中,我睜著看不太清陽間物事的雙眼,隱約看到那在我屍爪的收攏下滲出血跡的細膩脖頸,兩股截然不同的意念在腦海中交替衝撞,將我推向崩潰的邊緣。喘息著俯下身去,我在苦苦掙扎之中吻住他的嘴唇,終是使得殘存的理智佔了上風,跌跌撞撞地扔下他出了屋去。
白師爺確乎是惡人;而這個惡人,將害得我去害人了。
已是半瞎的雙眼雖然看不真切,可獵物的溫度與聲音卻感受得分明,很快在夜色的走廊上尋到了新鮮的吃食,抗拒的意念被生生剝離,張口朝那人咬了過去。
滿月靜謐地懸掛在窗外,以上位者的姿態凝視著人間的浩劫。
……
翌日,薛靈王府上一個起夜的幕客慘死了。
府中的侍人都驚恐地發現,他們昔日的仙子王妃,已變為了山海經中沒有記載的怪物,猙獰可怕地將薛靈王無辜的智囊拆解粉碎,作為鮮美的肉塊吃進了肚裡。若不是他們的英雄及時去救,靈王府可能早就淪為了血流成河的地獄。
白師爺以英雄的面貌將我收服,關在糊滿破鏽的鐵籠之中,然後面色凝重地向所有人道明我殭屍的身份。他說,通天仙者遭到了未知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