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但他沒有遲疑,手腳並用地朝任默爬過去。
此時的任默好像電池耗盡的破敗娃娃,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他的身體蜷成一團,四肢不自然地痙攣。
“鄭天弈”跌跌撞撞地靠近他,撲在他身上,把他抱起來:“任默,任默,你沒事吧?哪裡痛?”這個已屆不惑之齡的男人,此刻手足無措得仿若稚童。
任默似乎沒有力氣開口,靠在他懷裡,只是動作很小地搖了搖頭。
任默曾說過,“消化”的時候,從他的喉嚨到他壞掉的胃,痛得猶如被潑了濃硫酸——那麼這一次,他又該有多痛?
我的鼻子一酸,雙手攥了攥緊,又無力地鬆開。從樓梯間走出來,我站到同樣默默看著他們的林清麟身邊。
連我都不忍看任默這樣難受,更何況是“鄭天弈”!
他作勢要抱起任默,嘴裡說著:“不怕,不怕!只要你吃了我的身體,你就會沒事的,會長命百歲——”他打橫抱起任默,往角落自己的身體走去。
任默扯住了他的袖子,艱難開口:“沒用的,沒用的……”見“鄭天弈”低頭看他,任默努力彎了彎嘴角:“天弈……沒用的,我已經死了……”
分不清是任默開口叫他的名字,還是任默說自己已經死了,讓“鄭天弈”的臉上出現了那樣的表情——那種,彷彿走到了世界的盡頭,前面再也無路可走的表情……
任默卻是一臉輕鬆,他捂住嘴咳了兩聲,然後取笑“鄭天弈”道:“你沒發現嗎?我若是人,你現在這樣又怎麼碰得到我?”
“鄭天弈”震驚過後,卻是一臉不相信:“不會的,不會的!那個神婆說,只要你吃了我的身體,你以後就能無病無痛,長命百歲了——”接著,他卻被騙不了自己的事實打敗,臉上龜裂出真真切切的痛苦:“為什麼?為什麼你那時候不肯聽我的話,殺了我,把我吃掉?”
任默輕鬆的表情也漸漸褪去,搖頭道:“我做不到……那天,在公寓的書房裡你問我‘餓不餓?’,其實我忍了那麼久,真的很餓——可是我怎麼也想不到,你竟然對我說:‘受不了的話就把我吃了。’——我以為你在跟我開玩笑,我想對你說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可是你竟然是認真的……”阻止想插嘴的“鄭天弈”,任默咳了幾聲,繼續道:“我被你嚇壞了,我以為你瘋了——可你即便是真的瘋了,那也是我害的!我害的!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讓激動的任默慢慢平復了些。他喘了口氣,深陷在痛苦的回憶裡,尋找宣洩的決口:“你逼我,逼我殺掉你,吃了你——我受不了了,才會暴走……我根本記不起來,自己是怎麼把那個警察殺掉的,腦海裡,只有你逼我吃你的聲音——一直在我腦子裡迴盪……”
“鄭天弈”這才意識到自己給他帶來了多大的痛苦,低下頭,貼近他道:“對不起……”
任默忍受多大的痛苦都不曾輕易落下的眼淚,在這一瞬間奪眶而出:“鄭董!我好後悔!我好後悔自己讓你變成這樣,後悔讓事情越來越不可收拾——我有時候會忍不住想,我要是沒有遇見你就好了,我不當你的秘書就好了——這樣,你就不會被我害到了……”
這樣說著的任默,好像在切割著與這世間最後的牽連,隨著聲音的低落,彷彿人也要消失……
“鄭天弈”惶恐地抱緊他:“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我不願看到你死,想盡辦法把你繼續留在身邊——我逼你做好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還騙自己說這都是為了你好——我自己卻懦弱地怕看到你痛,躲到看不見你的地方——我不僅忽略了你的心情,竟然還混蛋到逼你殺了我——我——我實在是……”對自己的自私檢討,“鄭天弈”一臉悲憤,甚至有幾分要殺了自己的意思!
任默是最熟悉“鄭天弈”的人,他握住“鄭天弈”的手,露出很溫暖、很溫柔的笑容:“你實在是對我太好了……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他晶亮的眼睛對上“鄭天弈”悲痛的目光,像神仙妙藥一樣起著安撫的強效。
任默的另一隻手,輕輕撫上“鄭天弈”的臉龐:“我只是後悔,沒能在活著的時候對你再好一些——”
“任默——”“鄭天弈”緊緊攥住他的手,緊緊地。
在任默清新的笑容與止不住的咳聲中,一滴,兩滴……
我抬起頭,有水珠落到額上。圓潤的水珠中,折射出七彩的光線。
心臟猛地一緊,我看向東方,天際泛白,燒紅的火球探出完美的弧線。
從沒像這樣對黎明感到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