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青筋凸顯,甚是嚇人。須臾,賈敏猛地睜開眼,喘著粗氣。自知道那事兒以後,她便日日不安,常發噩夢。如今夜夜點著燭火,外頭又有兩個丫頭守夜,又一心想著要爭這一口氣,竟是生生的熬過了這個關口。只是午夜夢迴之時,那些她極力試圖去忘記的,被她深埋在心底的人和事,總是不斷地湧現在腦海裡,攪得她不得安寧。
臘月初七,唐氏吃過午膳,將明兒過臘八要用的東西吩咐下去。每年這臘八粥可是有講究的,林家結合南北之長,所用原料有紅棗、蓮子、核桃、栗子、杏仁、松仁、桂圓、榛子、葡萄、白果、菱角、青絲、玫瑰、紅豆、花生等等,不下二十來種。這粥不單主子們用,還要賜給下人們。更要緊的是祖宗大人、各路神佛,祭祀拜神,尤其是灶頭神,都要供上一碗臘八粥。因此每年都要熬一大鍋,最後還得留一點放幾天,預示著年年有餘。
黛玉戴著可愛的虎頭帽又跑來鬧祖母,這帽子還是前幾日林如海上街時給她買的,除了睡覺再不肯摘下來的。
“祖母,玉兒來幫忙啦。”快兩歲的黛玉如今說話越發利索,有些時候還能語出驚人,真真是童言無忌。
唐氏將她抱到榻上,笑著給她正帽子,“哎喲喲,可是我的乖孫女知道心疼人,才剛睡得可好,餓了不曾?”
黛玉點點頭,“祖母,玉兒要吃臘八粥。”
唐氏猜她是這幾日聽得多了才有這出,因哄道,“好孩子,今兒還沒得呢,明兒可夠你吃的。廚房裡備了桂花湯圓,還有雙麻酥餅,吃這個好不好?”
黛玉來了揚州最喜歡的便是這兩樣,因此連忙拍手叫好。祖孫兩高高興興的用了點心,不提。
蘇姨娘大腹便便的倚靠在床上,跟霽月說話。她養得好,肚子大的厲害。原先還以為是雙胎,只是大夫診了多少次都說不是,不過是吃得太好了些。因此到多了些麻煩,孩子太大了可是不好生的。是以這兩個月,蘇姨娘時常在房間裡頭慢慢的走動,指望生產時能順順當當的。外頭自然是不敢去的,院子裡薄薄的積雪,可是滑的很。
揉著碩大的肚子,蘇姨娘笑著開口,“霽月,你說太太這病,真好了?”
霽月蹲坐在腳踏上替她捏腿,月份大了以後便一直腫著,“太太的事兒,奴婢一個下人可不敢說。只是聽那邊的小丫頭說,太太這幾日還是睡不好,臉色有些發青,那眼底下都快發黑了。”
“哎,天可憐見的,太太這麼心善的人,又是常年求神拜佛的,如何就這樣了。這麼多大夫,竟沒有一個說的明白的。”說著還拿帕子掖掖眼角,忽而話鋒一轉,“西邊那位這兩日怎麼沒見?”
霽月手上不停,低聲說,“奴婢也不知道,自從前兒說太太病好了以後,那位便再也沒出過房門。”
“我還以為她是個厲害的,原來不過如此。”蘇姨娘翹著蘭花指,細長的指甲用鳳仙花染得鮮紅,“只是,藏了兩個月才把這事給洩露出來,竟不知是打的什麼主意。”
霽月停下手,又去絞了帕子,給姨娘擦手,“管這些做什麼,您如今最要緊的便是好好養著,來年生下了哥兒,便好了。”
蘇姨娘笑著道,“這話說得好,我可不就指著哥兒呢嗎。哎呦,今兒這是怎麼了,又踢我了,可是嫌裡頭悶,要出來了不是。”
原是說笑,哪裡知道緊接著便是一陣絞痛,蘇姨娘連哼鬥哼不出來了,痛得嘴唇發白。霽月慌了神,一疊聲的叫人,“快來人啊,姨娘要生了。”
好在穩婆已經請了在家的,院子裡又有唐氏增派的人手,雖有些慌亂還不致出錯。這陣痛才開始,並不會立刻發動,穩婆拿手量了量肚子,又摸了一陣,讓姨娘趁著不疼的時候先吃些東西,一會兒有的是需要力氣的時候呢。
唐氏得了信,說是怕要到半夜才能發動,便也按捺著心情,在小佛堂求神。林家的希望,可都在這個孩子身上了。黛玉見祖母有事,因才睡過午覺興致正濃,便自己尋了丫鬟們玩兒去了。賈敏緊緊攥著帕子,一牆之隔傳來的些許嘈雜聲攪得她心緒不寧,這樣似曾相識的場景讓她有些失控。林如海卻是不在家,往城外拜訪一位老先生去了。
木魚聲越來越快,在空曠的佛堂裡愈發顯得突出,唐氏索性停了手,“那邊可有訊息過來了?”
春雨遞上一塊乾淨的手巾,“穩婆說且得等兩個時辰呢。冬雪在那裡守著,一有訊息就傳過來。這都快酉時了,您先去用晚膳吧。”
唐氏揉揉有些發麻的膝蓋,顫悠悠的站起來,“也罷,玉兒呢,用了晚膳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