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士不過是為自己的軟弱無能尋了個藉口罷了。若真的是鐵骨錚錚,又何懼世間艱險。
君祁扯了半天,終於說回正題,“御醫說了,老爺子的身體怕是不行了,到底上了年紀,年輕時又在戰場上受過傷,看著還算強健,內裡確是空了。老爺子自己也明白,似乎也把一切都放下來。他同我說了原本的打算,還真是想讓甄貴妃的三皇子繼位,他繼續做太上皇,卻是個有實權的太上皇。他還說,也不知當日為何會這麼執著於帝位,怕是做慣了皇帝,一時不習慣,親手害死了一個兒子,竟想著害第二個。我可算是明白了,為何不是老六做了皇帝。老爺子本就是想找個傀儡,自然不忍心讓一向疼愛的么子去的。我應該恨他的,耽誤了母后,算計了我,可他總歸是我的父親。”
說到後來,君祁的思緒已然混沌不堪。他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只是多日來積壓在心頭的煩悶讓他不堪重負,總想著說出來,至少讓自己鬆快一些。可是跟誰說呢,沒有人,皇帝都是孤家寡人啊,哪有什麼人可以傾訴。只是看到林如海的時候,他想,也許也並非絕對。至少於他,還有如海,能在私下裡相知相交。
大手相握,這一回卻是十指緊扣,君祁瘋魔了似的加大手上的力道,恨不得把兩雙手鑲嵌在一起,永不分開。不屬於自己的體溫,卻讓他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真實。好似落水的人緊抓著浮木不放,君祁不敢放鬆一點,這似乎是他和現實連線的一條紐帶,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能放手,一旦放手,便要陷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手上的疼痛並未讓林如海出聲提醒,君祁這幾天所經歷的肯定不止言語中提及的那些,不然也不會這麼失態。人生在世,不管是王侯將相還是平民百姓,總有其不易之處。他當日無官無職,尚且有不得不為之事,如今身居高位,更有許多不願為而非做不可之事。遑論君祁身為帝王,如他所言,便是連後宮寵幸何人也由不得他自己做主,可想而知其他事情更難以隨心所欲。
戴權進來的時候,即便低著頭也能感受到書房中不一樣的沉悶氣氛,修煉成精的他自然不會多事,“啟稟皇上,忠順王爺到了,現正在殿外等候。”
君祁開口,嗓音有不自然的喑啞,“傳。”只是一個字,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若不是戴權及時出現,他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事來。這太不像他了,三十幾年來,他唯一自信的便是過人的自制力以及對內心的掌控。這樣的自信卻在今日轟然崩塌,也讓如海看到了他最不願展現的一面。
忠順王君祐進來的時候,書房裡早已歸於平靜,一君一臣,一坐一立,再正常不過。倒是君祐辦砸了這趟差事,有些惴惴不安,“臣弟見過皇兄,此次西北之行毀於一旦,臣弟特來請罪。”
君祁反笑道,“還知道叫皇兄,看來還沒傻,起來吧。老先生和耶律齊呢?”
君祐站起來,往林如海身後躲了躲,“老先生說他沒能完成皇兄所託之事,無顏面聖,仍舊回他的草廬去了。耶律齊沒有皇兄召見不敢覲見,此刻在偏殿等著呢。”
君祁可不認為老先生會覺得“無顏面聖”,大約不想見皇帝,不想進宮才是真的。只是那個耶律齊,“哼,都把人大老遠的從西北帶了來,這會兒知道不敢了,還不趕緊把人……算了,讓他等著,你先把西北那邊的情況說了。”
君祐覺著今日的皇兄有些不大對勁,下意識的又往後躲了躲,幾乎半個身子都隱在了林如海的身後,“原是按著您的吩咐,照計劃進行的,那耶律齊也配合得很。只是後來不知怎的被耶律定發現了我們的身份,把我和老先生,連同耶律齊囚禁了起來。只是半個月後又不知道抽的什麼風,又把我們放了,還讓臣弟給您帶了一封信,想必皇兄已經看到了。”
君祁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林如海立刻往旁邊讓開去,省得被這兩兄弟給波及到。君祐伸出手去想要將林如海拉回來,終於在君祁的瞪視中訕訕的把手收了回來。君祁一開口就是劈頭蓋臉一陣數落,“讓你去幹嘛了,竟連話都說不清楚,哪裡有個親王的樣子。聽你這說了半晌還不如去看前頭送回來的奏摺!不知道不知道,什麼都是不知道,你怎麼就知道自己被軟禁了呢。什麼都沒搞清楚就把人帶了回來,誰給你的膽子!西北之事重中之重,我囑咐了多少次讓你上點心,辦砸了也就算了,橫豎是人家的事。如今倒好,現成的發兵藉口給了耶律定,你說說如何是好。”
君祐站在那裡一聲不發,心裡有些委屈。明明當日是這位好三哥忽悠他去的,又說什麼一切自有老先生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