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可能會‘大開殺戒’吧?”
狄仁傑與沙陀對視一眼,兩人賊笑得心照不宣。
“不過說來也怪,當晚大人落水,是你救的人?”沙陀停了腳步斜睨著他,“你不是不懂鳧水麼?原來都是騙人的?”
狄仁傑笑容一僵,不過腦中閃過些許畫面,僵硬的表情又重新笑開:“狄某何曾說過不懂鳧水?我再三強調過本人不過是不識水性,假以時日,我定能暢遊一番。”
沙陀聽了還是不信,一直以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待狄仁傑把愛駒綁好,便與沙陀一同去了尉遲真金的臥房。裡面躺著的人雖不如往日那般神采奕奕,不過比起昨晚的一臉紫青,今日看起來便覺得臉上終於有些血色了。
狄仁傑上前一步,對坐在石凳上的王溥一拱手,恭敬道:“有勞王溥太醫。”
王溥一隻腳撐在石凳上,一手拿著一個造型奇特的藥瓶,另一手則捋著自己剛剛長長的鬍鬚。他眯著眼細細聞著瓶中之物,抬起頭來的時候卻嚇了狄仁傑一跳。
狄仁傑看著他青紫的嘴唇,不由問:“王溥太醫這是……”
“嗯!好物好物!”王溥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這毒、這解藥,真是妙!二者皆毒,單獨用之均可使人斃命,不過一陰一陽,同用則解。妙哉、妙哉!”說完就瘋瘋癲癲地大笑著跑了出去,沙陀適時攔住,不料叫他一把推開。
“我師父又……”沙陀不解,轉頭看著狄仁傑。
狄仁傑笑道:“你師父可能中了毒,你若擔心便去看看吧。”
“中毒?!”沙陀大驚失色,心中不由暗忖:究竟是什麼樣的毒藥,竟然讓他師父親自試毒?
如此一想便再也按捺不住,急急追著他師父而去。
狄仁傑笑著搖搖頭,前去掩了門,便轉身往尉遲真金的床榻走去。
床邊的香爐裡燃了艾草壓成的香餅,使得滿屋馥郁,讓人心曠神怡。未幾,床邊一矮,狄仁傑靜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床上之人。
尉遲真金此時眉間舒坦,表情平和,一改以往易怒的神色。
狄仁傑心中只覺難得,貌似自從朱雀案以來,就鮮少看見尉遲真金有過不蹙眉的一天。不過說來也是諷刺,這鐵人一般的大理寺卿也有倒下的一天,而偏偏只有此時,他才能好好休息一番。
說甚麼為強求真理而置生死於度外,簡直是胡鬧!即使為了查案,也不能這般逞強,最後落得這般地步,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種方法,恕他狄仁傑不敢苟同。
只有多在這世上多一天,才能與這幫目無王法的歹人抗爭到底。
“大家說得不錯,你確是個好官。如今能為了伸張正義而不顧自身安危的又有幾人?狄某隻覺幸哉憂哉。幸,入仕得隨大人大義;憂,大人全無後顧之憂獨自衝鋒陷陣。”
狄仁傑突然收住話頭,抬手將由汗沾溼而貼在尉遲臉上的幾縷茜絲輕輕撫到他耳後,手再收回來時,話頭已轉。
“不瞞大人,狄某此時卻是心有不忿。不忿被默許的謀財害命,不忿被利慾掩蓋的公義,更不忿自己的人微言輕。”
“強求正義舉步維艱,追求真理又談何容易?”
“狄某雖心有顧慮,但我知有些事情一旦被默許,處於黑暗之中的人便會更加肆無忌憚。我雖只為一介六品寺丞,但亦容不得有心之人罔顧綱紀,目無王法,草菅人命!”
狄仁傑說罷便往地上一趴,大半個身子探進床底才拉出一個被油紙包得嚴實的長盒。
待褪去層層油紙,一個華美的錦盒便出現在眼前。
狄仁傑輕撫盒面,然後迅速挑開盒扣將放置盒中的神兵拿出舉至眼前,受傷未愈的右手用力轉動柄上轉輪,蜂鳴霎起,烏身長鐧已被移至耳邊,最後收鐧站起,一氣呵成。
錦盒與油紙被重新放入床底,站於床邊之人去意已決。
“大人保重。”狄仁傑躬身抱拳,末了又微微抬頭,“此行無論能否歸來都難逃一死,希望大人一定健康長壽,長持正義。”
話畢人已去。
外頭烈日當空悶熱非常,狄仁傑未乘馬駒,只避人耳目地自大理寺偏門而出,離開後直往崔千裴住處而去。
崔千裴所在宅院外埋伏了大理寺的哨衛,狄仁傑避過幾處暗哨,隻身潛入府中。
府中只有幾名照料日常起居的下人,卻不見正主。
狄仁傑溜進長廊,飛速潛入崔千裴臥房——果然,早已人走茶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