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被那幕彩霧映得詭譎,一團黛雲正靠攏著簇擁在月亮周邊,穆將身子更加往後傾倒,視線中倒立的花草被誰的腳步撥弄著,出現了純白色的衣襬。
“你是來看我笑話的?”穆神情淡漠地問著,身子向前一躍,立起身來,不加束縛的髮絲顯得有些凌亂。
“為什麼你會在城裡?”看到穆背對著自己,沙加的心緒就變得更亂了,說不準是什麼,他害怕去承認心裡的想法,更害怕行動會跟著自己的想法亂來。
“我想去哪就去哪。”
“可是你現在哪也去不了!”聽對方語氣竟然有幾分激動,穆得意地跳到亭欄上,一手扶著亭柱笑盈盈地望著他:“那就自生自滅好啦。”
沙加斂起了臉色,那躊躇無奈又進退不得的神情讓穆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既然你放過我一次,我也可以幫你這一次。”沙加彷彿下了多大的決心似地宣告著,穆眨了眨眼睛:“那就告訴我這是個什麼陣吧。”
沙加臉上浮現了為難與不滿的神色,為難於必須回覆的內容,不滿於對方太過隨意的態度,這對自己來說已經是底線上的讓步了:“別說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不能告訴你,而且我只可以幫你一個人。”穆嘟起了嘴,從亭欄上跳下來,身上的紫衣隨之一振,像是小型的瀑布一般灑落到地面,臉頰處傳來溼潤的感覺,抬眼一望,月亮早就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淅淅瀝瀝的雨點,投入眼前的池塘,水光瀲灩。
“妖在你心目中就真的那麼卑微麼?你就那麼肯定我會獨自脫逃?”穆繼續在沙加冰結的執念上挖鑿,沙加不覺地後退了一步,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過了許久才胡亂應付道:“不管你怎麼想,我這次都會還清你的恩情。”語畢,他跳上了臨近的屋簷,消失在雨幕中。穆立在原地笑彎了腰,傻瓜,你我的恩情豈是一次就能還清的?他仰著頭,伸手承接著絲絲細雨,忽然歡快地轉起圈來,紗衣帶著雨水旋轉出美麗的姿態,使他看起來彷彿是一個墮入凡間的精靈,那春雨花也在雨水中悄悄地綻放開來。
春雨綿綿,輕敲著窗簾深夜造訪,撒加睜開了眼眸,視線之內的景緻顯得陌生。射羽山莊的房屋都是統一的裝飾,雖然寬敞通氣卻極少有奢華物品的擺設,倒是花草盆栽異常多,偶爾有幾幅書畫已算是意外的點綴了。聽著窗外的雨聲,撒加頓時睡意全無,披上衣袍推開了門。
撒加在走廊上走著,回憶起方才美惠帶他過來時的路線,空氣中瀰漫著庭園被春雨洗刷出來的芳草香氣,而那景緻卻是空濛一片,他兜兜轉轉,愈發覺得這山莊的範圍大得不可思議,真有點兒找不著北了,忽然東面傳來了一聲“咕咕”的叫聲,撒加就如找到了引路人一般循聲走去,心想那定是幻羽的叫聲。
拐過彎果然看見在精緻的籠子裡活躍跳動著的信鴿,只是從院子裡的樹梢上被移到了走廊上,而艾俄洛斯則在它旁邊的廊板上坐著,倚著柱子。撒加稍微地搖頭,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坐到艾俄洛斯身邊,對方在看見他時略顯驚愕:“怎麼?睡不慣麼?”
“是放心不下你。”撒加的話讓艾俄洛斯萌生了小時候被師父看管的感覺,不自覺地笑了:“我怎麼了?”
“我怕你紅樓隔雨相望冷。”撒加的話語再一次讓艾俄洛斯愕然了,他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著對方,問:“明明不過相識數日,為什麼你總能給我相知千年的感覺?”
“怎麼就不能是千年等待只為我呢?”撒加忽然有些煽情地調笑,艾俄洛斯禁不住推了他一把:“少自鳴得意了!”撒加笑著握住他打過來的手,好奇地問:“你是不是真的已經修行千年?”
“你是怎麼知道的?”艾俄洛斯以問為答。
“書中自有魑魅歌。”撒加頗為得意地說,“百年成形,五百年為人,一千年得道,是不是真的?”
艾俄洛斯又是詫異又是好笑,輕輕地點頭卻換來撒加緊張的神色:“那千年得道則羽化成仙呢?”
艾俄洛斯愣了愣,似乎懂得了撒加的意思,故意將手掙脫開來,嘆息道:“你果然還是個書呆子。”聽他這麼一否認,撒加卻大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艾俄洛斯這時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撒加,你能知道這麼多的事情,不如明日回去幫我查查有沒有相關的記載,而且知州府那邊也要想辦法去打探一下,我們得知道那是什麼陣才有破解的可能啊!”
“交給我好了。”撒加抬手揉揉他的慄發,“那麼,現在可以安心睡覺了嗎?”
“嗯。”
雨幕漸漸地褪去,露出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