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要很久?”
“應該是吧,畢竟不是自己的。”
對方聞言頓了頓。
“啊啊,沒錯,並不是我的。我原本的眼睛,在出來後就已經被我挖掉了——怎麼,很驚訝嗎……畢竟,這應該是這裡預設的生存守則吧?”
我點著被繃帶纏住的雙眼,笑道:
“脆弱的東西,丟掉比較好——不是嗎?”
然後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對方問道:
“是誰的?”
“何必明知故問呢?你心裡自然應該澄如明鏡了,生王。”
“……我想,我應該還有申辯的權利是嗎?”
我沉默,於是對方繼續說。
“事實上,那件事情,超出了我的計劃範圍之外。我並沒有想到要將你拖進去……你該知道那段時間行不怎麼安分。而且在之前的一次行動裡面,他給我的情報上面……”
“虛假情報?行不可能做那樣的事情。”
我皺眉,對於這種事情,行不會那麼蠢。
“當然,當然。但是你也知道,有一種行為,叫做有意誤導。”
對方手中的杯子放在面前的桌上,發出清脆的“叮”一聲。
“的確沒有虛假情報,但是卻有故意的情報缺失和部分關鍵情報弱化。總之,那次的行動,讓我吃了不少苦頭。怎麼說呢……我很困擾,我真的很困擾。”
我短短的應了一聲,不做評價。
“可是說實話,我只是禮尚往來。畢竟你瞧,照原本的計劃,對於一個妖魔而言,那樣的情況也最多隻是困住他一陣子,根本不可能傷及性命。”
生王的聲音緩慢而誠懇:
“相信我,那只是個意外。”
生王言語間帶著深深的遺憾——是的,意外,只是一個無法挽回的意外。行讓他困擾,於是他給他個教訓,那只是個不帶什麼善意的玩笑,僅此而已。所以,原本誰都不會死,甚至與行連傷都不會受。
那情景,讓我想起來故事的最開始,幽助推開抱著球的小孩,卻在命喪黃泉之後得到死神一句難於啟齒的總結:“連閻王也沒有料到你會做這種事情哩……其實原本那孩子連擦傷都不會有呢。”
生死就是在那一瞬間變得調侃起來,然後界限不明。
現在這樣的情景,很像,不是嗎?
可惜我終於還是不能如同幽助那般豁達,生完氣之後便開始重新面對世界,哈哈的笑著,既不會感到絕望憤怒也不會從此質疑人生。
可能是因為即使變強了,我的心也從頭到位都比不上幽助一絲一毫;可能是因為就算擁有靈力我也無法看透生死——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死的人終究不是我。
吃掉行的手臂的時候,我記得行還在若無其事的甩著尾巴吐槽我吃相粗魯毫無氣質。折斷他的腿的時候,他還能笑著問我為什麼要頂著一張難看的苦瓜臉。
到最後連內臟都被我掏空,只剩下一顆碰碰跳動的妖核在肋骨之下,他卻還能保持著清醒的意識。
我是頭一次如此的憎恨妖魔,憎恨它們這樣強悍的生命力。
可是行卻說:
'我清醒著對你可是件好事,畢竟死肉不衛生嘛……而且難以儲存啊。'
我真慶幸我的眼睛在之前就已經被燒壞了,否則要是看見那傢伙一副如同往日的笑容的話,我一定會瘋掉。
鮮血滋潤我的喉嚨,卻灼燒我的心。
行所屬的邪眼一族一定是有毒的,不然為什麼吃下去以後,五臟六腑都是痛的。
。
我摸摸一直繃帶下面因為排異反應而灼燒著的眼眶,周圍遍佈的血管與青筋不受控制的暴突著扭曲著,即使隔著紗布,也能感覺到那猙獰的模樣。妖魔的視覺神經和人類的相差甚遠,為了我這種任性的要求,想必讓軀手下的時雨傷透了腦筋。他反覆告誡我即使移植了也不可能擁有妖魔那種邪眼的能力,別說重見光明,甚至能否正常的恢復都是未知數——就算是因此被侵蝕到大腦而變成白痴也不無可能。
大概在時雨的眼裡,我已經被排入貪婪而且不要命的蠢材的行列了吧,那種行為,和自己找死沒兩樣。
我對那種評價不置可否。
當然要說那種為了紀念朋友而讓對方的一部分活在自己身體裡的想法,我覺得十分滑稽而且無聊。可是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想,大概只是忽然覺得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