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掩飾不住。
“好友——”他輕呼。
那人抬眸瞥向他,方才一瞬的動容早已不復,“這一聲好友,楔子再當不起。”
有什麼東西破碎了麼,若不然,他為何聽見那莫名裂開的聲音?沸騰的血液再次復歸冰冷,無衣師尹微抬的手臂緩緩落下,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濃睫低垂,將那眼中動搖悽然的溫柔,一點一點,逐漸掩去。
“還要打麼?”那聲音陌生得令他幾乎不識。
他冷冷而笑,“為何要停!”
孔雀披風狷狂地向後揚起,伴隨著如意香爐劃開銳利光華。無衣師尹出手直挑那人命門,卻見紫發白衣的楔子不退不避,腳步不移,指掌間帶著十二分的壓迫寒意飛快打出。
掌風后發先至,竟生生衝破了師尹發出的十二道氣勁,瞬間撲至面門。無衣師尹反應亦是極快,收手變招間掌風從面頰邊險險擦過。忽見眼前白衣一卷,楔子掌力再催一重,右掌未撤左掌又拍了過來。
這下出手再不留情了?無衣師尹全力應招,餘光微微掃過,見那人原本和煦的眉眼如今卻多了一層霜華,那斂去笑意後肅然的面容更顯出與往昔不同的英俊。
無衣師尹低喝一聲,寬大衣袂順風而退,飛至空中迅疾地數個轉身,如意香爐捲起漫天光華直罩楔子周身。楔子身快如電,雙掌刷刷劈開兩道勁風,白衣一閃直追紫衣退勢而去。
兩人均騰於空中,近身肢接,你來我往眨眼便拆了十餘招,旁人直看得眼花繚亂,幾乎都快分不出誰是誰來。忽聞“啵”的一聲悶響,紫衫倉皇墜下,落地時猶退了兩步。無衣師尹臉色半白,一手撫胸,兩撇纖長的眉毛輕輕擰起,從那略顯粗重的氣息來看,顯然已是受創。
一旁觀戰的兩人臉色大變,趕忙撲身上前,卻哪裡快得過楔子身法。眼見一擊得手,楔子不容那人援兵,飛身一掌直蓋師尹天靈。
危急關頭,無衣師尹眼神瞬間森冷,再不遲疑,袖袍間唯一僅剩的一粒霹靂火藥彈揚手而出。見到那人掌間一顆黑球飛出,楔子一貫沉穩的臉上也不禁變色,前撲之勢瞬間化作向後倒退。
“轟隆”一聲巨響迴盪在山谷,煙塵再次籠罩了註定不得平靜的孤星崖。爆炸餘波過於強大,連同師尹本身亦被震退數步。待到他再抬首時,只來得及看見那抹素淡的白,飛快地遠離自己視線,然後,無邊無際地墜落下去
“好友——”那一刻不知怎麼,竟鬼使神差地撲了上去。
他覺得自己的速度從未如此快過,但同時他又覺得自己的輕功從未如此差勁過。那今生最熟悉的人明明就在自己面前,但當他伸出手去時,只來得及抓住一片衣袂。
月白衣袖不堪重負,“嘶“地一聲斷裂,他的腦海“轟”地頓時空白,耳邊只聞一聲輕微,蕭索,而又苦澀的低笑,手中布帛尚餘那人身上清冷溫度,然而那人呢,那人呢?
那人緩緩張開雙臂,每一根髮絲每一寸衣衫都在山風猛烈的鼓動下狂亂飛揚,只留給他一個倦怠而複雜的匆忙眼神,便迅速墜落於那無邊的深淵。
他只覺全身血液從頭到腳都凝固了,一時之間再也不能動彈。那襲白衣終於化作悽美的光束,隕落在那片最深沉的黑暗裡。那個人優美如初地抽開手,與他做了最決絕的告別。
滿意了麼?稱心了麼?如願了麼?唯一一個掌握著自己秘密的人終於死了,是該開心罷,是該慶祝罷?
他微微咧開嘴,卻發現早已笑不出。
那人走了,便如同昔日離去時一樣,不曾留給自己任何希望與溫暖。很無情不是麼,那人始終徘徊於自己世界之外,若即若離卻又袖手旁觀,我行我素得不肯回頭。
然如今你再也無須回頭,而某些藏了許久的心思,吾亦再沒機會對你說出。
正如你所言“是生是死,由此而終”,你我本該塵歸塵,土歸土。從此以後,天下之大,再無一人堪為無衣師尹之好友。
孤星崖上,白衫隕落,獨留一襲紫衣臨風沉默。身後,撒手慈悲靜靜望著那個背影,那天地間微微仰首的姿勢,竟有一種驚人的傷痛。
(第一卷終)
秀色粉絕世;馨香誰為傳(上)
“我當初所說每句每字皆是謊話,你卻竟然都信了。我該說你可笑還是可悲?”
“吾明知你說的每句每字皆是謊言——與其說是信你,不如說在吾心底,一直迴避與膽怯去懷疑。”
“若我如今再說我喜歡你,你可還會相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