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不願與這人單獨相處,這個人與千萬邪靈相比起來,似乎成為了更危險的存在。
只是不願歸不願,終究還是執拗不過醉酒之人,何況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的也太不像話不是,只好無奈地坐下。然而坐下之後,那人反倒不說話了,只以手撐頭,烏髮散散地斜落著,長密的眼睫輕輕一合,彷彿睡著了般。
那人無語,他也跟著沉默。過了半響,那溫醇的聲音朦朦朧朧響起,“楔子……”
一聲輕喚,在靜謐的夜色裡顯得格外真實。
他抬眸望過去,不動聲色。
那人卻仍閉著眼,唯唇角噙著一抹笑,模糊到虛幻,“什麼時候回來看看罷……百年了,曲水流觴的花海再沒開過……”
唇角幾不可察地微抿,臉色反是沉冷,如今的他,只是楓岫主人,“無衣師尹——”
那人卻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墨淵的眼半張,幽幽投射過來,“叫吾好友。”
他愣了愣,羽扇停在胸前。那人又自嘲般笑起,帶了些許無奈,“這些虛偽到冠冕堂皇的稱呼,吾早聽得厭了。”
虛偽到冠冕堂皇?楓岫主人唇角微揚,這不正適合你麼?
“尊下——”開口已是更加疏離。
那人皺了眉頭,“叫吾好友!”
他淡淡道:“你知曉的,這不可能。”
四目相望,無聲無息。那些心意,彼此糾纏折磨的數百年,其實都是懂的。只是感情這種東西,一旦放進身份與立場裡,誰還敢再輕易剖開一片真心,無畏無懼?
他們從不是感情用事之人,也沒有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他的理念,他的野心,他的胸懷,他的天下。那些心思再細膩又如何,那些情懷再感傷又怎樣,他們該承擔該肩負的一樣不少,他們走向自己的方向,背道卻從不後悔。
眼光默默勾勒著那人輪廓,一遍又一遍,無衣師尹最後微微笑起,墨淵的眼清明起來,“抱歉,是師尹失言了——”
那語氣依舊是不溫不火的慈光之塔主人,卻是話未說完,人已仰面咕咚一聲向後倒去。
楓岫主人眼疾手快,一揮袖已將那後倒之人帶進懷裡扶好。兩手輕輕圈住,靠得近了那股道香便愈發清晰。那人卻是低眉合目,呼吸平穩,竟是醉得睡了。
後勁上來了麼?楓岫主人微微一笑,卻是想著如果此時放開手那人摔個四腳朝天的模樣想必精彩,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作罷,眼下並不是適合促狹的時候吶。
心裡暗歎一聲,還是將那人小心地打橫抱起,邁步向那人素日休憩之館走去。冬夜的風一吹,懷中之人不自覺地微微抖瑟,想必此時醉得深了,反覺得冷起來。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緊了緊手臂,將那人嚴密地裹緊在懷裡。四周氣溫涼得刺骨,於是楓岫身上那點原本不算溫暖的體溫忽的就變成唯一的熱源。無衣師尹縮了縮脖子,蹭著往楓岫主人肩頸處鑽了鑽,手也慢慢撫上了散發熱度的胸膛。
忽的一雙眼無聲睜開,原本醉得人事不知的人勾起唇角,“吾現在要取你性命,還真是易如反掌啊——”
突如其來之言,楓岫主人卻無一絲驚奇,彷彿未覺那隻手已壓制上自己心脈,只淡淡笑道:“在楓岫死之前,吾至少有十種方法能讓尊下死得比吾更快。”
這樣環抱的姿勢,看似曖昧親密,實際上卻是以內力牽制住他周身十餘處要穴。無衣師尹半挑起眉,“你一開始便知吾沒醉?”
“吾知道。”嘴角上揚的弧度加深,楓岫主人腳步不停。
“哎呀呀……”無衣師尹笑彎了眼,故作沮喪地將頭往那人肩頸上一靠,“又被看穿了啊——”
他不問他是如何看穿的,他也不會主動說明。兩人彼此沉默了一陣,當下一陣風再起時,躺在懷裡之人靜靜開口,“要行動了麼?”
沉穩的語調,哪有絲毫醉酒之意。走路之人淡淡瞥過一眼,權當作預設。
那人低低窩在肩上,便看不見面目,只覺那溫熱吐息一點一滴噴在面頰耳際,“事成之後,你我終將為敵。”
說出這話時,談不上是傷感或失落。然心裡有些空了,忽而就生出這樣的合作太過短暫的念頭。想著留下那一念一瞬,終還是白駒過隙飛鴻印雪,留不住啊。
那人語氣依舊淡淡,“你在意麼?”
他愣了愣,緩緩伸手抱住那人肩頭,合起墨淵般的眼,“不——”
從前不曾後悔,如今更不可能退步。那條跨越不了的鴻溝,你我皆太過於執意他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