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公子,今日的茶是用露水煮的,姐妹們可忙活了一早上。”
“多謝。”韓嫣頷首,附送如沐春風的微笑一枚。
韓嫣待人溫和有禮,不會平白駁了他人面子,宮女們本就盪漾的春心更氾濫了,見到年齡更合適的張湯,竟也沒有被那張冷麵嚇住。可同樣的手段用在張湯身上,能讓一顆少女心瞬間蒼老。
“茶很好,杯子我便留下了。”
臉紅,欲語還休:“這……如何使得?”
“作為淫亂宮闈的證據,你被捕了。”
“……”芳心碎了也來不及撿,趕緊逃吧。
目睹了鶯鶯燕燕頓時作鳥獸散的一幕,韓嫣忍俊不禁,心情愉快之下也沒有像平日那般見著張湯就躲。
子曰:君子遠庖廚。韓嫣一開始還不理解,多少以為虛假做作,可真正見識過開膛剖腹鮮血淋漓的現場直播,他才發現自己應該呵護那顆難能可貴的懷仁之心,少看殺戮的場面少和陌生人說話。
“接近豐年祭,難得太傅歇息,去園子裡走一走。”
不等韓嫣回答,張湯就率先走了出去。
“你不回家過節?”韓嫣沒話找話,以緩解走了小半圈兩人之間除了沉默還是沉默的尷尬。他的心情就像在食堂排隊充飯卡的時候遇到平時不怎麼說話的同學朝自己微笑一樣——明明知道要被算計,卻如何也躲不過。
此時還沒有固定的春節(注),要等到景帝掛了劉徹上位才有權利將農曆大年初一定為一年的開始。所以,每年在秋季舉行的豐年祭便是漢朝最盛大的節日,為期一週左右,因為大多數作物都在這個時候成熟,老百姓們將一年的辛苦成果收割、嘗新、入倉,向祖先神靈禱告,傾訴今年不用餓肚子的感激之情,同時表達明年也不想餓肚子的強烈願望。
有錢沒錢,回家過年。
“自然要回的,”張湯回答,“不過太子要出宮遊玩,招你我隨行,得拖上一日。”
韓嫣愕然。他已經放棄去猜太子的心思了,反正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所以,他耐心地聽張湯把話說完。
只聽張湯雲淡風輕地說:“放心吧,這回太子出宮有侍衛相伴。”
“這回?”韓嫣敏銳地抓住重點,驚疑不定。
張湯看他一眼,心裡暗贊對方心思剔透,臉上冷漠的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道:“太子讓我知會你一聲,屆時一道出宮。過了豐年祭,天氣就冷了,回韓府稍帶點裘袍襖子也好。”
“家裡人許久未見,也怪掛念的。”韓嫣對閉著眼睛就能一刀割破氣管的冷酷少年略有改觀,嘴角上的弧度從客氣禮貌彎曲成真心的愉悅,他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與太子、張湯的關係會有很大的轉折。
吶,會是朋友吧?
“你笑得太多了。”張湯突然這麼說道,目光很認真很嚴肅。
再笑,再笑就把你關起來——誰讓你淫亂宮闈來著?
韓嫣彷彿聽到了他的心聲,嗤地笑出了聲音。
其實,張湯對韓嫣的這番提點,並非出自劉徹的示意。
張湯也許沒有裝滿墨水的肚子,卻有一顆大膽假設小心論證的頭腦。基於自己的觀察以及相熟後太子透出的一些口風,他大概能推測演繹出事情的來龍去脈。
初見那天,太子遮遮掩掩,形跡可疑,鐵定不是出公差,緊接著就傳來韓嫣入宮伴讀的訊息,這兩件事顯然是有關聯的,韓嫣八成是當朝天子或太傅安插在太子身邊以防止他翹課的探子,這就解釋得通為什麼韓嫣明明有一張討人喜歡的臉卻接連遭受太子毫不憐香惜玉的冷暴力了。
活體解剖實驗是暗中進行的,卻沒特意瞞著韓嫣,照道理,如果韓嫣一心做老師在學生中的內應,此等荒唐殘忍的行為早就該被太傅知曉,自己一頓廷杖是免不了的。
然而韓嫣雖屢遭驚嚇,但始終堅持守口如瓶,即便太傅問起他為何精神不濟臉色發白,韓嫣也是藉故隱瞞,只道是課程進度加快,看書有些吃力。
太子對韓嫣的欣賞很明顯,大概只有當事人才沒有反應過來,張湯冷眼旁觀,看得十分清楚,如果不在意不重視,就不會變著法兒屢次試探韓嫣的底線,得手之後還欲罷不能。
從公家角度出發,他深深贊同徹太子“依法治國”的思想,酷吏是不會買老子的帳的,世間熙熙攘攘,皆為利來,皆為利往。逐利是人的本性,這種天性完全不受任何道德規範的限制,否則天底下怎麼會有那麼多賊人盜匪呢使民無慾無求,不知富貴,不求富貴,這只是一個脫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