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都同他們一般,冰冷疏離的和陌生人差不多,小時候他心裡其實是仰慕的,像全天下仰慕父親的孩子一樣,但父親那永遠筆挺高大的身軀從不曾彎過,撫摸他的頭,寒冰般冰冷的神情也不曾因他暖過。儘管這樣,他仍為他父親自豪。
父親應該也是名劍客,而為什麼是“應該”,卻是因為葉孤城記憶裡一次都沒見過父親使劍,可他偏偏有雙劍客的手,乾淨修長,指上的繭子也像是長年練劍留下的,但這雙手在葉孤城出生到它主人離世就只碰過一次劍,那次他父親把家傳的寶劍給他,就是現在在葉孤城腰間這把。
他們父子間亙古不變的對話永遠只有如下幾句:
“今天的功課做完了?”
“功夫練完了?”
“下去吧。”
葉孤城的回答永遠都只有“是”,他還有其他能說的嗎,沒有了,他父親也沒給他機會了,他冷清的性子或許就是這麼來的。
但有一次葉孤城記得很清楚,父親難得跟他多講了些話,他問他:
“你喜歡劍?”彼時他已開始用竹子做的劍。
“是。”他的眼睛一瞬間亮起來了,像幽夜裡的星光。他自然是愛劍的,這份喜愛刻在葉孤城骨子裡,其實他還不知道,葉家每個人都是愛劍的。
他父親沉默了,沉默的甚至令還年幼的葉孤城心生忐忑。他父親又道:
“你卻不能只喜歡劍。”
他迷惑,可他並沒有其他什麼愛好,又聽父親道:
“還有白雲城,你還必須有白雲城。”
他眨眨眼,不明所以,他並沒有討厭白雲城。可後來他才明白,白雲城的含義,他必須喜歡白雲城,就算不喜歡,白雲城也比須比劍更重要。
那次後沒多久父親就親手拿了把劍給他,他還記得當時心頭的歡喜幾乎快湧出來了,為這劍還是為父親的承認他卻已不清楚。
他有時總覺得父親的肩沉重得很,他時常看他一個人,默立在城牆邊上,衣袂被海風鼓得獵獵作響,他卻像化作一塊石頭,石頭亙古不滅的寂寞全凝在他身上。彼時他還不知那份沉重叫什麼,直到他接過的那一剎那。
照顧他的嬸婆說父親是病死的,萬幸疾病似乎沒給他的形貌帶來太多損害,他直到走的那一刻仍是素淨體面。那年他不過八歲,他就已明白自己身為少城主再大的傷悲也不能流露到表面,他身後隨時揹著白雲城,沉甸甸的白雲城。
那是父親第一次摸他的頭頂,像尋常人家那樣,卻也是最後一次了。他聽到他敬若神明的父親竟然在向他道歉,他說:
“我很抱歉,沒能等你在長大些。。。。。”
他最後那句話聲音已太微弱,以至於這麼多年來他幾乎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說:
“我原來畢竟還是想你只做一名絕世的劍客。。。。。。”
而後,便沒有而後了。八歲的少城主即位,在一幫老臣的扶持下,葉家一代又一代的期望他必須繼續下去。
白雲城是家,是責任,卻也是枷鎖。其實他真的很感謝卓東來,現在或許連老天爺也幫他,他沉重枷鎖的鑰匙竟被人雙手奉上,他撫上腰側的劍,冰涼卻親切,這些年其實真的對不起。。。。。。
心若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些年他心上的雜物太多,故而生命處處塵埃。。。。。。
他原來也可以有隻是葉孤城的時候。
不覺他竟又走到大鏢局門口,想起卓東來,他驀地心頭一熱,不做多想,踏了進去。
卓東來仍舊那身紫袍,他到時他正端坐在書桌前看著一封文書,看他到來抬了下眼,道:
“回來了。”他知道他去了王府,他本就該多去去。
聽到這話葉孤城一瞬間有點慨然,他曾今也幻想過有人可以在他歸來時道一聲“回來了?”,那可以是父母,或是妻子兄弟,可母親在他出生沒多久就去世了,父親為人太冷肅這樣問候從來沒有,族中人丁單薄只有一個兄弟孤鴻,但兩人從來不親近。這期望隔了太久,久到他幾乎忘了自己曾今這麼期望過。現在他想起來了,所以他回道:
“嗯,回來了。”
卓東來停了手裡的活,看了看葉孤城,雖然他只說了一句話,可他直覺今天葉孤城有些不對勁,他問道:
“出什麼事了。”
“王爺知道我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卓東來挑眉,果然,沒覺多少意外,只道:
“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