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不輕易發飛刀。
……
月上中梢,從眾人圍堵到現在不過半個時辰,所有人心裡對面前這病弱的男人的印象卻已天翻地覆。他真的是人嗎?
場上站立的人已寥寥無幾,其餘人或倒下或被定住,有行動能力的卻幾乎喪失了再上前的勇氣。李尋歡前前後後不過發了五把飛刀,每一刀都只讓人喪失行動力而不傷他性命,其餘人都被他用石頭解決了。
這才是最可怕的,他若殺了他們,雖說困難卻也不是不可能,但整場打鬥他竟未傷一人的性命,這是何等恐怖的精準度。但更壓在他們心頭的,卻是一層愧疚,這場打鬥從一開始就不公平。
他們手在打顫,在場八十一個人,沒有一個人看清那把小刀是如何射出,眼前只有電光一閃,那刀就出現在它所在的位置,那麼理所當然,那麼不可思議。他們不清楚他殺人的底線,不知他們再抵抗下去李尋歡是不是就會破了殺戒,但他們只知道他們沒有人抵得過這一刀的鋒芒。
李尋歡又亮出一把刀,沒人知道他身上到底有多少把飛刀。他手上有刀,上前一步,僅剩的俠士們就往後退一步,這場景真是可笑,在場卻沒人笑得出來。眼看已退到城門口,背後就是宮門,他們已經退無可退了。難道就這麼放他過去?有人想起卓東來陰晴不明的臉,這想法剛升起來就消下去了。
前面沒剩多少人,李尋歡也已經累極了。他身體實在差得很,眼下竟又開始咳嗽,他一手握刀,另一手捂著嘴,胸口翻江倒海的血腥氣幾乎快掩不住。他病成這樣本不應該動武,可他不僅動武了,還連日奔波,剛剛那場打鬥又幾乎耗幹他的心力,他還能站著,純屬奇蹟。
剩下的人看他咳嗽卻也沒人敢輕易上前,他手上那把普通的小刀,在他們眼裡已成了死神的利刃,誰知道它下一刻會射到身體什麼部位。
範鐵陽咬咬牙,握緊手上那把烈陽槍。他武功高強,經驗也豐富,所以他站到了最後。但他知道自己定是站不到最後的最後了。
他不怕卓東來,但他討厭他。這是他幫卓東來乾的最後一件事,若此事失敗,他烈陽堂就得全部歸大鏢局門下。他一個人沒關係,卻不能拿整個門派開玩笑,卓東來此人野心太大,他賭不起。他寧可自己死在李尋歡的刀下,也不願他們范家幾代經營的烈陽堂從此他姓。
“我知道自己攔你不下,但我終歸得試試,我決不能讓開。”
“咳咳咳。。。。咳咳。。可我必須過去。。。。。咳”就算到了這個地步,他的目光仍舊平靜柔和,似乎剛剛得到都沒給他帶來什麼影響。被他這麼一看,範鐵陽心裡本就存在的羞愧被無限放大。他試圖和他講道理:
“我不知道你這麼執著是為何,你又不用劍,裡面只有兩個劍客在決鬥。”
“我有必須過去的理由。”說到這他目光似乎更柔和了。
範鐵陽黯然,苦笑道:
“你和卓東來究竟有什麼過節,他下令絕不許你過這扇門。”
“並無過節,相反,我們是朋友。”李尋歡搖頭道,他的友誼不會因為任何原因改變。
“呸!朋友?你認為的這個朋友下的令,可是不論你的死活啊!”
李尋歡胸口一窒,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他咳得幾乎像要死去。
範鐵陽心裡不禁升起一絲後悔。其實他本該開心,因為戳到了敵人的痛處,但他沒有,因為他竟從頭到尾都未把李尋歡當成敵人,就算他已有覺悟要死在他的刀下。
他狠狠心道:“你仍要過去?”
“是。”
“那動手吧。。。。。”
他提起銀槍,手心滿是冷汗,雙眼緊緊盯著李尋歡,不放過他一絲動作,儘管這樣令他雙眼痠澀不堪,他也不敢眨一下眼,因為一眨眼的功夫就可能是一條性命。
李尋歡動了,範鐵陽心猛地一提,舉起手中的槍,但一切無濟於事。他眼中銀光一閃,而後肩上一涼,手一軟,
“哐當”他手裡的槍落地,他的世界就此定格在這一瞬間。
很多說著不怕死的人一定是沒體會過死亡的滋味。這刀的位置實在太妙,偏上一分就會射入他的喉嚨,偏下一分就會刺進他的心臟。他幾乎像死了一回,但那也只是幾乎,李尋歡終歸饒了他一命。
他一瞬間眼眶有些發熱,江湖兇險,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繞過對他心懷殺意的人,若不是一身強大的武力,這種人是否早已消失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