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開就有些難過起來。
他想難怪傅紅雪的背總是挺得特別直。走路的時候,坐著的時候,甚至連體育課跑步的時候,背都要比別人直一些。
一個人面對惡意和嘲諷最好的方式肯定不是和那個心懷惡意的人吵一架,而是把自己的背挺得更直一些,用事實砸得那些人再也沒有興致冷嘲熱諷,自討沒趣。
傅紅雪的背顯然是挺了十幾年了,所以他的背這樣直。
第三次去傅紅雪家玩的時候,葉開終於想通了這點。
彼時傅紅雪不過是蒼白了臉色,葉開卻紅了眼,走到傅紅雪家門口的時候,葉開終於忍不住,開始掉豆豆。
傅紅雪蒼白的臉色顯出一絲慌亂:你哭什麼?
葉開搖頭:我難過。
傅紅雪的臉色愈發蒼白:你難過什麼?
葉開還是搖頭。
過了好一陣,傅紅雪才從書包裡拿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來,抹到葉開臉上。
別哭了。傅紅雪說。我知道你為什麼難受。你不用這樣,我並不在乎他們怎麼想。我只想好好讀書,以後考上博士,找一個好工作,給我媽好日子過。……讓她比這個小區裡所有的人都過得好。難道你覺得我做不到嗎?
葉開又猛搖頭,搖了幾秒,又改猛點頭,再幾秒,他終於對自己的肢體表達能力絕望,自暴自棄地說:我當然覺得你肯定能做到!
葉開的眼眶還紅紅的,微微有些腫,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來比反光的水珠還要亮上幾分。
傅紅雪看著他,就微微笑了一下。
他說:那你還哭什麼?
葉開拿袖子一抹臉,撇著嘴說:誰哭了?我才沒哭!
傅紅雪也不接話,轉過身去掏鑰匙開門。
那是初二時候的事了。
後來葉開去傅紅雪家次數多了,也和花白鳳漸漸熟絡起來。現在他天天往傅紅雪家跑,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葉開做題的時候不像傅紅雪那樣,老僧入定一樣地安定。遇到特別難的題,他就算不抓狂,也會唉聲嘆氣地滾來滾去──平時是在自己的床上滾,這會是在傅紅雪的床上打滾。
葉開仰躺在傅紅雪的床上,隨手把筆橫擱在嘴巴和鼻子中間,撅著嘴唉聲嘆氣:這道題怎麼可能有三種解法啊,我都想了半個小時了,要瘋了……
傅紅雪從一堆古文閱讀題裡抬起頭,拿過旁邊葉開在做的那張數學卷子,把寫了三分之二答案的那道題拿起來看,看了約莫五分鍾後說:是有三種解法,你再想想。
葉開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他上唇掛的那隻筆也危險地跟著晃來晃去,“不想了!整張卷子我就這道題沒做出來,也差不多了吧?”
傅紅雪說:你再想想。
葉開堅定地繼續搖頭:不想想了!
傅紅雪有的是方法治耍賴的葉開,聞言他立刻說:今晚留下來睡覺不?你要是能在半小時裡把第三種解法想出來,我就跟我媽說晚上留你睡覺。
葉開立刻從床上跳起:我馬上想!嗷嗚──
最後那一聲驚叫當然不是因為太激動,而是因為太激動導致的痛苦──他嘴上的筆掉下來,筆頭戳到了腳背。
那一聲實在慘烈,驚得傅紅雪也站了起來,拉開椅子跑來檢視葉開傷勢。幸好筆是簽字筆,筆頭並不像鋼筆一樣銳利,葉開倒沒受什麼重傷,只破了點皮,沾了點油墨,單腳跳到衛生間去洗一洗,再拿止血貼貼一下也就完事了。
這麼一折騰,半小時就只剩一小半了,葉開撅著嘴鬱悶地說:題做不出來,腳傷了,還要被趕回去……
傅紅雪在旁邊微微一笑:誰趕你了?
葉開說:不是你說要半小時裡解出來的?只剩十分鍾了,我肯定解不出來。那不就是要被趕出去了。
傅紅雪右手持筆悶了半天,終於說:解不出來我不會教你?好了,再想十分鍾。
那聲音悶悶的,音調也有些跑,倒像是憋笑憋了好一陣的樣子。
葉開瞪眼:你耍我?
傅紅雪只說:快做,我先把這套題的答案對完。
葉開無法,只得轉頭去看被自己遺棄了近二十分鍾的題,興許是大腦休息了二十分鍾,他這一看,思維又活絡了起來,還真的有摸到門路的感覺。葉開拿過草稿紙,刷刷刷開始打起推演草稿。
十分鍾後,傅紅雪也對完答案了,葉開也解了出來,得意洋洋拿給傅紅雪看:三種解法都是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