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行雲低低地道:“其實你很知道,我一定會原諒你。”
藍嵐的嘴唇都顫抖了。
巫行雲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楚究竟有沒有淚水從他的臉頰上滾落。
卻怎麼也看不清。
視野已逐漸模糊,傷口的鈍痛感開始麻痺整個身體。
既然看不見,只好發問。
“小藍……”
蒐集起身體裡殘存的所有意志與力量,不料剛開口便被人打斷。
“藍叔叔。”
尖利、清脆而響亮的童聲。
是夏小年。
那個如同凶兆般的孩子。
他說出的話,也無異於一個凶兆。
“姑姑被巫族長殺了。”
藍嵐的臉龐,立刻轉了開去。
他看向夏小年。
夏小年目光堅定,不容置疑。
他又看向魚先生。
魚先生朝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只是點一點頭而已。
藍嵐整個人就在那一瞬間癲狂。
他抓著巫行雲的胸口拼命地搖晃起來。
“你……殺了她……你……殺了她……”
他一定是在尖叫,可那聲音聽起來卻越來越遠,越來越渺茫。
他臉孔的輪廓也越來越模糊,直至融化進周邊濃霧般的混沌。
看來自己已經再不能聽見,也不能看見了。
巫行雲的唇角露出一絲嘲弄的微笑。
輕輕地回答道: “是啊。”
然後,他就閉上了眼睛,靜靜地,沉入了永恆的黑暗中去。
那個問題,就算被問出來,也已經失去了意義。
“若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哭?”
王憐花不僅沒有老老實實地回答,還咬牙切齒地痛斥沈浪:“放屁!”
藍嵐怔怔地放開了手,手中巫行雲的身體已經冷卻成一句屍體。
其實有些話,原不需要問,也不需要回答。
若這世上有人與你這般相互牽掛,如何能夠無畏無懼?
若這世上沒有人會為你的死而哭,死亡何妨痛快一些!
(七十四)
“都過去了。”
多好的總結陳詞。
夏小年走到藍嵐的身邊,拉起他放在巫行雲胸口處的那隻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從今以後,我會保護你。”
然後,就把他拉離了那具屍體。
藍嵐似是被下了咒,絲毫沒有抗拒。
從今以後,我會保護你。
藍嵐在記憶裡尋找這句話的回聲。
好像許多年許多年以前,有人曾經說過這句話。
那個人是誰?
是巫行雲?是夏明珠?或者是夏明心?
藍嵐怎麼也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反正他們都死了。
反正又有一個人,對他說了同樣的話。
就算只是悅耳的謊言、空虛的慰藉,這句話聽起來依舊美妙無比。
“你保護他?”王憐花很煞風景地問,“誰保護你?”
夏小年緊抿著雙唇,轉頭看著沈浪。
他只有這時候,才像個孩子。
眼神流露出的渴望熱情,居然也會像其他同年齡的孩子一樣赤裸裸不知掩飾。
沈浪感覺到了,低頭苦笑。
王憐花看見了,很有點不高興。
魚先生警惕地看著王憐花,擋到夏小年身前。
王憐花不怎麼欣賞這種忠君事主的戲碼,冷冷地對魚先生道:“沈浪答應了夏明珠保護他,卻沒有答應保護你。”
何況,你還與我有舊怨。
王憐花心裡這樣想了,立刻覺得手指有點發癢。
不料夏小年一挺身又到魚先生面前,道:“你要殺他,不如殺我。”
魚先生急道:“你是照心鏡選中之人,便是下任族長,自當愛惜性命,如何能夠捨身救我。”
夏小年道:“我若死了,還有許多可以當族長的人。但你卻是本族唯一的蠱童,若你死了,本族的許多蠱術之秘便要失傳。我身為巫蠱族人,除非身死,否則絕不能眼見你死。”
他這一番話說出,魚先生幾乎感激涕零。
王憐花冷眼旁觀,見此情形,面露揶揄之色,笑道:“莫急、莫搶,想活難,想死還不容易,個個都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