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沈叔叔給你講……狼來了的故事……”
狼來了。
林鏡花覺得,從進入雷山聖地開始,她的母親就變了。
變得不像一個人,而更像一條狗,一條替人看家護院的狗。
無論何時,若是聽見花園小窗這邊略有響動,林紅蓮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出,在花園中四處巡查。每次林鏡花匆忙跟隨出去,母親卻都早已不見蹤影。
不過最後,她總是能在斷情花的花叢邊,找到呆呆佇立的母親。有時夜半已經睡下,母親出來得又急,竟是赤足單衣,再怎樣暴戾也掩飾不住的狼狽。
這事情不僅無聊,而且無稽。
斷情花叢邊,是已機關暗伏。若是踏入,便會牽扯到土中埋藏暗線,整個雷山聖地的守衛都會趕赴此處來擒拿來人。
巫行雲這樣說的時候,林紅蓮覺得極其不靠譜:“這樣粗陋的機關,也能難倒王憐花?”
巫行雲嘆了口氣,道:“再精巧的機關也不見得行啊。”
頂著林紅蓮看笨蛋似的眼神,他也只是微微一笑:“若有你們二位照顧著,就算是這麼粗陋的機關,我想一定也能發揮它的作用。”
於是林紅蓮只得做一條氣急敗壞、疲於奔命的狗。
狼什麼時候來?
狼來的時候,狗才得解脫。
林鏡花感到十分不忍。
“其實我們根本沒有辦法贏過沈浪和王憐花。”她以哀傷的,陳述事實般的語氣對母親說道:“到了這個地步,得到王憐花的面貌已是妄想。只要我們收手,回到中原去,就可以再像以前一樣,過平靜的生活,又何必如此……”
她的話是被母親的一掌打斷的。
林紅蓮看著女兒臉上留下的那幾道血痕,並沒有絲毫憐惜的意思。
“你根本不懂什麼叫贏。只要你死我活,便是我贏。”林紅蓮道:“贏的方法,有很多種——若是你一個人殺不了你的對手,你可以聚眾去殺。如果實在殺不了,你可以說他辜負武林大義,人人得而誅之,這樣真的會有人替你去殺。”
然後,她悠悠地嘆了口氣,道:“要是這樣都不行,至少可以想辦法活得比他長。王雲夢死了,而我還活著。她的紅顏玉體,已經爛成腐肉骷髏,看如今是我笑她還是她笑我!”
手中出鞘的利劍寒芒閃爍,卻不能比她的眼光更亮更冷。
於是林鏡花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
就算母親知道這是一場必敗之戰,依然不甘放棄,又何必多言。
那夜夜色極美,滿園夏花清香馥郁,在露珠的微光中顯露出嬌美的色彩。
只有母親身後的斷情花叢,寂寥悽清,彷彿是專門為了與她相配。
卻也就在那一瞬間,林鏡花第一次看見,斷情花的綻放。
首先聽見的,是極細微卻也極清脆的一聲裂響。
紫黑色花苞堅硬無比,以至於第一條縫隙的開啟,如此艱難,撕心裂肺。
苞殼裂縫處,滲透出鮮紅欲滴的色彩。
那朵花,正好就在林紅蓮劍尖所指之處開放。
一抹極濃豔的色彩,簡直就像被那劍所傷,從花的身體裡流出來的鮮血。
林鏡花呆呆地看著,半晌才察覺自己的失態。
林紅蓮並沒有低頭,卻從她的眼睛裡看見了一切,笑得意味深長。
劍尖一閃,那半綻的花蕾已經落地。
“斷情花已經開了,王憐花什麼時候來?”
王憐花來了。
夜半的小窗,吱呀呀的一聲暗響。
窗外有風。
林紅蓮倏地一下從床上坐起,神情可怖。
林鏡花幾乎以為她馬上就會破窗而出。
不想這一次,林紅蓮卻不慌不忙地將衣衫穿著整齊,提起了她的劍。
她似乎是確信王憐花來了,才這樣注重自己的形貌風儀。
從髮梢到指尖都一絲不苟,看上去還是那個名滿天下,傲視群雄的江湖俠女。
林鏡花突然覺得有點畏縮。
她第一次感受到和母親的距離。
母親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徹底打垮自己的仇敵,以維護自己的尊嚴與驕傲。而她不過是渴望做一張美麗麵皮的寄生蟲。就算做一樣的事情,格調也差得很遠。
她們趕到斷情花叢邊的時候,王憐花並不在那裡。
林紅蓮很高興,吩咐林鏡花站在她身後,該站的那個位置